8
“停下。”
一道翡翠色越过尤西斯的视线,身材娇小的银白发少女踩着猫步,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出现在尤西斯前方,白色的骏马被吓得嗷嗷直叫,双蹄抬高一阵乱踢,尤西斯赶紧抓紧缰绳,死命护住失去意识的黎恩让他不会摔下马去。
“嘘…嘘…没事的,”
猫一般的少女像是逗什么小动物一般逗起马来,慌忙间尤西斯都来不及去看来者是谁,脑子里除了黎恩的性命别的都暂时装不进去。然而对方也并不指望尤西斯,只是轻轻开口。
“他受伤了?”
“什么?”
少女直戳尤西斯痛处,让他下意识刷地一下抬起头,可令他意外的是,来者居然是个比自己大概小上三岁的女孩子,较弱的身躯怎么都看不出像是能像刚才那般隐藏气息的高人,可能大摇大摆出现在这公爵府邸内,绝非等闲之辈才是。魅蓝色的双眸警惕的眯了眯,见马已经安静下来,尤西斯一手按住黎恩那还在淌血的伤口,开口问道。
“你是谁。”
“果然和黎恩说的一样吗…”
银白色的猫嘀咕了一句,又扫了尤西斯一脸。
“想救他的话,和我来。”
说完,娇小的身躯忽然腾空,没等尤西斯答应,就自顾自的往前跑了。尤西斯低头看向怀里的黎恩,深知他的状况正在越来越糟。按照尤西斯的预想黎恩每次潜入也应该有同伴,想到搞不好刚才那个小姑娘就是所谓【VII组】的人,也出于担心黎恩如果真是被通缉那随便冲出去找医院无非是自投罗网,尤西斯咬咬牙把黎恩给抱紧了,策马向前追去。
“……….”
沉默中,精灵般不可思议的少女一路直冲,速度也不比马慢上多少,和尤西斯一路风驰电掣过上大约半小时,两人终于出了巴利亚哈特来到森林。途中,处在后方的尤西斯一面注意黎恩伤势,一面也把头脑用在分析这个不明身份的少女上。如此敏捷的身手,别说是邻邦军,就连尤西斯自己单独和她对战的话,都不觉得会有100%的胜算,看她腰间小包和藏在身后的特制双刃,尤西斯开始不禁猜想这位少女搞不好和游击士或者猎兵团有关。什么时候士官学校也开始招收这类人了?还是说他只是黎恩的熟人?越来越深入森林,尤西斯对前面那速度极快的人影也越发怀疑起来。要不是碍于黎恩的伤势,尤西斯一个人的话早就用剑把想问的问个清楚了,只是现在黎恩已经失血过多,如果没法尽快得到治疗而在她身上浪费时间的话,恐怕这个黎恩•舒华泽就…
不,不行,我不能让他为了保护我死了。想要问他的事还有那么一大堆,不能就让他死在这里。
看来也只能去相信她了。
“到了,艾玛,快开门。”
来到接近森林中间的位置,前面的少女忽然停了下来,对着一堆空气和树丛喊起了话。然而奇怪的是,没等尤西斯没喊停,马却像是碰到什么障碍一般的停住蹄子,像这样的状况还是第一次,尤西斯对自己的马术也极有自信,他调教出来的马不应该如此才对。
可紧接着下一秒,尤西斯就明白过来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马出了毛病。
眼前的景色在少女话音落下后忽然好像动了动,宛若映衬在水面上的倒影一般,被少女的呼唤打出道道涟漪来。水面的波动越来越大,就像是什么被打破了一般剧烈摇晃着,在尤西斯面前一点一点的溶解消失。然而出现在这好似镜花水月般的树林背后,是一座石器的高墙,一座时代倒错的中世纪城堡。
视线回落,少女原来正好站在一道木质门口,吱啦一声,门内一个绑着大麻花辫的眼睛少女出现,她看见尤西斯以及他怀里的黎恩,立即变了脸色,一路跑了过来。
“尤西斯,黎恩?!快,带他到屋里来!”
隔着镜片,蓝色大眼少女紧张的气息紊乱。尤西斯看得出她并不是在演戏,又见身旁那个刚才带路的人朝自己点头示意让自己相信她,尤西斯也没作多想,就把黎恩抱了进去。
“黎恩!!”
“清醒点!!黎恩!!!尤西斯…好久不见。”
走进这座石器城堡内,探出头来迎接的是一个小个子的青年和一个大概是外国人的高大青年。两个人见到尤西斯又看见尤西斯怀里的黎恩都变了脸色,帮着尤西斯在那位绑着麻花辫被叫做艾玛的少女指挥下分工拿来了水桶剪刀纱布等等东西。来不及去怀疑他们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的,尤西斯赶紧把黎恩抱上床,就也跟着一起忙活起来。
“菲,可以吗?”
“他这样的伤,我受过很多次了。只是这次伤到了动脉。”
“失血过多的话我有办法,菲,麻烦你先把子弹取出来。”
“好,我试试。”
难得多话的银发少女点点头,拿起刚才尤西斯找到的镊子在火上烤了烤,出手迅速,刷的一下就插进黎恩膀臂上那血窟窿里面。没有被赶出去也不想到外面等结果的尤西斯就站在旁边,他看得到黎恩苍白的脸上露出了十分痛苦的情绪。那金属镊子像是在翻找什么一样,安静而又紧张的环境内充斥着金属和肉以及血液搅拌的声音,伴随弥漫在空气中自己身上和手中的属于黎恩的血液味道,尤西斯脑子一片空白胸口都疼到发堵,除了去凝视那道深不见底的伤口以外,什么都做不到。
“有了。”
几乎让人无法呼吸的探寻戛然而止,少女轻轻的抬起拿着镊子的手,一片金属片就这样被夹了出来。
“应该还有,我再找找。”
“好,黎恩状况就交给我。”
说着,被叫做艾玛的眼睛少女手扶在黎恩额头上,暗暗念叨了些什么,脸色惨白的黎恩的表情忽然缓和了一点。两位女性互相示意,继续。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一片、两片、三片、四片…….七零八落的金属片已然看不见原来的颜色,尤西斯一直站在边上,沉默的看着两人在黎恩身上奋战,自己却什么都做不到。无力感暂且不提,那颗撕裂人心的子弹以及那心脏跳动咕咕冒血的声音都让尤西斯整个人都彻底的失了魂落了魄,时间滴滴答答过去,在这蛮长在寒夜中几人硬是出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直到艾玛为黎恩包扎完毕几个男人把黎恩抬去卧室静养后,尤西斯恍惚中这才注意到室外已然是黎明。
“我来照顾他。”
并不清楚和自己奋战了一夜的人都是谁,还没来得及换下一身血污的尤西斯把黏在额间的头发大概理了理,抬手,宣告一般的向其他人说道。
“尤西斯你也累了吧。”
艾玛问起,可尤西斯见了她的样子,毅然摇头。
“你昨晚已经消耗过度了,这里就交给我。”
“但你也累了,要注意休息。”
身材高大棕色皮肤的男子对尤西斯一个眼神示意,拍了拍矮个子少年,就带上众人离开了。从心底感激那位还未知姓名的外国人,目送他们直到门关上,尤西斯才终于得以脱力。整个人往后依靠上墙壁,正对着躺在床上昏迷着的黎恩,一点一点的失去支撑,任由地心引力拉扯自己向下滑去。
太多太多的东西在这短短一夜之间朝自己涌来,那份无法控制住的担心和绝望感,对黎恩伤势的无力,对自己的身手的得意、哥哥、父亲等等那些多年以来自己所确信的东西一点一点的在心中逐渐分崩离析,那让自己毫无头绪的刺客,那些刚才还忙碌在身边仿佛早已彼此熟悉依旧的人们,还有躺在眼前的这个太过不可思议的人。到底哪些是正确的,哪些是真实的,尤西斯已经开始不明白了。
可是,在这里唯一能确信的存在,唯一能推心置腹的就只有你了吧。
驱使自己勉强站起,脱去那浸染了他鲜红血液的大衣,拿掉那还挂在脖间的繁琐装饰和不需要的东西,只留下衬衫和还沾了点血迹的裤子解开衣襟,尤西斯来到黎恩身边,小心翼翼的坐到他没受伤的边上,情不自禁的握住了那还有些冰冷的手。
并不对黎恩那比自己瘦小上一圈的手感到意外,受到太多刺激的尤西斯的反应已经有些迟钝,他只是静静的看着身旁黎恩安睡的样子,目不转睛的像是在思考些什么,却又好像只是在看身下的那个人。一次又一次的加重手上的力道就像是想要尽快让他恢复温暖,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眼角边因为疼痛而干皱,宁静中的一起一伏的胸膛象征着生命的存在,可那干到脱皮的嘴唇却像是再也没有血液流淌一般灰白。尤西斯皱了皱眉,恍惚间下意识的去弄了杯水,却又不知在担心还是怎么的,迟迟难以把杯子送到黎恩唇边。
“是我的错吗?”
是我答应了明天晚上的见面,才让你落得这个下场?
“那可是子弹啊蠢货,你为什么要为了我挡下那东西。”
平静的语气,已经感受不到自己是不是在对黎恩抱怨又或者是在责怪些什么,尤西斯像是放弃了一般,索性就自己喝了口水,靠向黎恩,在快要接触上前闭上双眼,撬开他的唇齿,尽可能没有遗漏的把所有的水分和生命都给了他。
快点醒过来吧,黎恩。
我想听,好想听你的声音。
黑暗袭来,熟悉的气息夹杂了些草药和血污味,好像已然安下心来,又好像只要是他在身边就什么都可以了一样。尤西斯终究还是没能压制住睡魔,倒在了黎恩身边。
“……………….?”
注意到时,自己正身处于黑暗之中。黎恩只觉得自己刚才好像经历了一段很漫长很漫长的时间,又像是有一些本该记起来的东西被掩盖住了。可面对眼前的这条走廊,黎恩他觉得自己必须迈开双腿用尽力气走上去。
“我还有…人…他……还在等我…….!”
坚定意志,比预想的要快上很多,一道光芒朝自己袭来包裹住全身心,宛如有无数道无形的手拉扯住自己每一个细胞,唤醒。
“……!!”
生涩的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并没有那么熟悉的天花板,手臂上就像是被开了个洞一样的疼到不行,黎恩【嘶嘶】的叫了两声就放弃挪动手臂,往光线的方向转过头去,日光下那浅金色的短发映入眼帘。
“尤西斯?!”
所有记忆啪的一下回归脑海,黎恩这才感受到包裹着手的温暖正是来自尤西斯,本想脱离掌控,黎恩却忽然注意到身旁的人似乎睡的正香。停下,微微抬起头来,黎恩看得到一点尤西斯的睡颜,线条硬朗的下巴,紧闭着的双眼,高耸坚毅的鼻梁,以及那一呼一吸间好像有些痛苦的神色。回想起自己是为什么睡在这里的黎恩顿时心情复杂了起来,能让尤西斯没有受伤自然是他所庆幸的,可黎恩也并不想看到自己的恋人因为这事连睡眠都这么痛苦。思索再三,黎恩还是想办法用了那为数不多的力气,反握住尤西斯的手。
“…….?”
目睹恋人慢慢张开双眼,漂亮到几乎不属于人间的淡蓝色双眸回神,定焦在自己身上时,黎恩不由得的上翘嘴角,朝他露出了点微笑。
“尤西斯。”
“黎恩…舒华泽。”
后面的姓氏让黎恩知晓尤西斯还没有回复记忆,可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看开了,黎恩忽然觉得纠结于尤西斯的记忆其实也并没什么意义,无论有没有记忆,他就是他,永远都会是他。
“你醒了。”
尤西斯淡淡道。
“嗯。”
黎恩点了点头。
“伤怎么样,想不想吃点什么?”
尤西斯逐渐离开床榻,用手理了理凌乱的头发。
“不,”黎恩摇了摇头:“醒来能看到尤西斯,真是太好了。”
“你这家伙…“
尤西斯无奈的低下头,想要收回常态,可又像是没能做到一般抬头,深吸一口气开口。
“你这个蠢货,那种情况为什么要帮我挡子弹?你知不知道你伤得有多重?流了多少血?再说一般人那种情况会上来档子弹?!你是不是脑袋有毛病??我受伤了还好办,你受伤了要去哪里救你?你又是被通缉又独自一人,那种场合直接冲进来,后果你可曾想过?“
“啊哈哈哈…………“
被尤西斯劈头盖脸的说了一通,黎恩先是沉默,接着紧张又纠结了一会儿,直到最后看着尤西斯那生气却又像是已经放心了的脸就慢慢的笑出声来。说教才说到一半,尤西斯被黎恩这【啊哈哈】几声是硬是弄得再也骂不出,索性就【哼】的一声狠狠的抱胸站了起来,孩子气的用拉开距离以示愤怒。见状,黎恩也懂事的收起声,只留笑容在脸上。尤西斯假装生气,却见黎恩的脸上已经有了点血色,放松之间便就放下了架子,笑意流露。
“还有很多事想问你,你再休息一会儿吧。“
“尤西斯你才是该再去睡一下吧,让艾玛给你一个空房间就好了。她们都是VII的同伴,我可以保证他们值得信任。“
“…我还没说完全相信你,黎恩•舒华泽。“
“是吗,不过,已经没关系了。“
“什么?“不等尤西斯细想,黎恩十分平静,接着说:
“因为无论有没有记忆,我都喜欢你。“
心中流淌出的暖意自然而然浮现在脸上,病榻上的笑容看得人几近失神,尤西斯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过来,熟悉的心跳和某种应该有的东西彻底填满了那份阴魂不散的空洞,在那几近荒蛮之地开出花来。
来不及躲避,也并不想去逃避这一切,尤西斯上翘嘴角,带上那快要被察觉到的暖意,关上门离开。
9
“啊,尤西斯,早,黎恩他怎么样了?”
橘色短发的小个子少年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和才从黎恩房间逃离的尤西斯撞个正着。
“…他没事,厨房在哪里,这里有佣人吗?”
尤西斯低了低头,稍微移开一些视线,躲避那双绿色圆圆大眼。
“厨房在下面,佣人…这里只有我们几个。艾玛他们还在休息。黎恩已经醒了?”
“我让他再休息一会儿。”
让艾里欧特怀念又熟悉的氛围自然而然的萦绕在尤西斯周围,使他不自觉的找回初见时的紧张感。可紧张虽紧张,已经经历了那么多事情的艾里欧特也不再是大半年前的他了。而且,尤西斯也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可怕。
“嗯,那尤西斯是要做点什么吃吗?如果可以的话,要不要帮忙?”
本身就长得有些女孩子气的小个子少年朝尤西斯露出专属于他的治愈系微笑,尤西斯想了一会儿,便就点头答应下来。
“也好,我也有事要问你。”
就这样和艾里欧特来到厨房,艾里欧特淘米,尤西斯把锅加上水又用打火石生火,嗞啦一声火苗上来,一边烧水,一边检查食材。
“尤西斯想做什么?”
“你煮点粥,我煲一份汤。”
“材料不够的话,我让盖乌斯去买。”
“材料够了,比起这个,告诉我你们都是谁?”
“哎…?啊…….黎恩说的是真的啊…….”
愣了一小会儿,少年顿时露出一张苦脸,把锅放在灶上,盖上盖子。
“尤西斯你真的不记得了?VII组的事,骑神的事,士官学校的事…”
“先回答我的问题。”
没等少年说完,尤西斯直接打断他的话,哐哐哐切胡萝卜的声音越来越响,仿佛刀起刀落都带着愤怒一般。被本来就挺可怕的尤西斯给吓住,艾里欧特整个人都僵硬起来,左思右想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才组织好语言,开口。
“那个…我是艾里欧特,艾里欧特•格雷克,是VII组的人。”
“也就是说,我和你应该是同学,是吧?”
冰蓝色的双眸眼神流转直指艾里欧特,不可反驳也不容许任何隐瞒的气势让艾里欧特禁不住直起后背,有种被审问的感觉。
“是的是的…….”
“治疗黎恩的两个女人,也是VII组的?那个戴眼镜的用的不像是导力魔法。”
“艾玛她…这个好像和她家里人有关系,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她是VII组的人没错。菲也是。”
“那个小个子的?”
“她原来是猎兵团的人,带你来的就是她。”
“……..那个外国人呢?”
“盖乌斯?他还在休息,他是诺尔德高原来的留学生,我们之前在特殊实习的时候还去过他家。”
“诺尔德高原?”
“是啊尤西斯当时还很喜欢那边的马…….啊!要加柴火了!”
越说,艾里欧特就越能看见尤西斯那看似平静中的不解。考虑到尤西斯的状况,艾里欧特决定还是把话题先放一放。要是自己失忆的话,一下子被灌输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情报,也会很困扰的吧。
另一方面,听了艾里欧特的介绍,尤西斯思索了半天,还是没能在脑海里找到任何有关于他们的记忆。见那个自称艾里欧特的少年已经把注意力转移到粥的配料上,尤西斯也就把心思收到料理上来。
等他恢复一点,再梳理也不迟。
把食物准备好,盛到碗里再去给黎恩。见尤西斯还是原来乱乱的衣服,往日总是整齐漂亮的金发此时也杂乱到不大像他,黎恩便就让艾里欧特去找艾玛,希望暂时能让尤西斯能喘一口气。
“给你做了粥和汤,都是流质。”
“啊,谢谢!闻起来好香!”
宝石一般的紫色双眸看起来很精神,拿起勺子,黎恩吃了一小口道。
“尤西斯做的东西,好久都没吃过了!!”
边说,他又挖了一勺汤,小心的吹了两口,吃了起来。
“喔?”
“啊…尤西斯,你还是没想起来吗?一点都没有?”
高兴到一半,黎恩举着汤勺,遗憾起来。站在一边的尤西斯看了看他那沮丧的样子,却又不小心再次看到他的伤,先前暂时压抑住的复杂情绪再次袭来。尤西斯深吸一口气,撇开视线,开口。
“没有。”
“这样啊……对了,等艾玛来了,你要不问问她吧。她好像知道是怎么回事。”
“什么?”
“她姐姐好像……”
“打扰了,可以进来吗?”
没等黎恩说完,外面就传来那熟悉的女声。
“嗯,进来吧。”
黎恩回应了一下,和尤西斯对视,待艾玛进屋,黎恩就介绍起来。
“她是艾玛,我们VII组的班长。”
“我是艾玛•米尔斯汀,请多关照。黎恩你已经没事了吗?伤口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头晕?”
“我没事,倒是艾玛,有空房间的话带尤西斯去休息一下吧。”
“嗯,黎恩你吃完了可要好好休息。”
“你是艾玛…”
尤西斯再次盯着昨晚为黎恩施术的眼睛女孩看了几秒,可依旧没有任何印象。
“还是没有想起来吗?…总之,先休息一下吧。”
艾玛示意了一下,尤西斯看了眼黎恩,见黎恩的意思是让自己去休息,尤西斯便就跟着艾玛走了。令人意外的是,艾玛才出门就在旁边一扇门停了下来,打开房门。
“正好黎恩旁边也是空的,尤西斯,这里可以吗?”
“我无所谓。”
私下感叹一番艾玛的为人处世的细致,又再次对黎恩那所谓交往抱有疑问,尤西斯踏入了这间看起来很久都没有人居住过的房间,转身。
“黎恩说,你知道我失忆的原因。”
“嗯…多少知道点吧。那恐怕是姐姐的药剂,尤西斯,我听黎恩说了,你是不是最近每天都有服药?”
“是的。”
“如果真是姐姐的药,最多,连续停药三天的话,就应该可以慢慢想起来了。”
“喔?你姐姐是什么人,还有你昨晚治疗黎恩之时,你并没有使用导力魔法?你是什么人?”
“我是…可以说是见证人吧。魔法都是祖母传下来的。黎恩作为启动者,需要我们的引导。”
“启动者?”
“…真的都忘记了呢。黎恩在最后为了救我们防止士官学校被帝国解放战线占领,自己和骑神建立了联系。但他并没有练习使用骑神,所以才败给了…C。”
“C是帝国解放战线的干部?”
“是领导人,其实他原本有段时间也是VII组成员之一。”
“…….被背叛了吗。”
“也不能…这么说吧,我觉得库洛他也有他自己的苦衷。黎恩也因为库洛的事情,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我觉得他一定很痛苦。没有尤西斯你在他身边的话,他一定…所以,尤西斯,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
“请不要一个人和贵族派对决。无论什么原因,让尤西斯这样失去记忆是不对的。可是如果连尤西斯都要去冒险的话,黎恩…他一定会更加痛苦的吧。”
碧色大眼里充满了悲伤和担心的情绪,尤西斯看得出她是在真心为黎恩着想。回想起那个大概还在吃东西的人之前的种种,尤西斯不禁有了些笑意。
“他看起来确实像是那种会随便相信别人的家伙。”
“他人真的很好,最先认识库洛的也是他。上次和库洛决斗,一定很难过吧。”
“…哼。”
不禁抬头,尤西斯哼了一声就往房里去了,就像是要这样结束话题一样。尽管是这样,艾玛只觉得尤西斯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她看得出尤西斯听了刚才的话有些生气,便就打了声招呼,关上门离开了。
【不吃药就可以了?】
本以为还要去找解药,这倒也省得费工夫。也管不了什么血污又或者什么汗臭,当刚才听到门啪嗒一声关上时,那压抑住的无力感再次侵袭全身,让人动都不想动。合上眼,昨晚的一切都还历历在目,究竟是谁瞄准自己开枪尤西斯尚未清楚,失去记忆和贵族现状也跌踵而至,整个帝国都乱作一团而自己却还被关在家里什么都不知道?哥哥,父亲…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如果不是黎恩出现的话,自己恐怕还蒙在鼓里。如果没有他在的话,那自己现在恐怕也早已死在那个宴会上了。如果这就是哥哥的保护的话…….不,路法斯他一定有他的理由。
抬眼,花黄的墙上贴着的暗纹墙纸早已没了当年的风貌,一想到这道墙的背后就是那个笨到可以的老好人思路怪异的黎恩•舒华泽,尤西斯又忽然安心了一点。现在外面那些事暂且不提,只有黎恩,尤西斯不想再看到他受伤了。
可说来也奇怪,黎恩帮他挡刀这样的事,尤西斯觉得好像并不是第一次了。无意识中尤西斯只觉得,仿佛有无数次在紧急中,那个人手持东方刀,用刀柄挡下冲向自己的攻击。尤西斯并不清楚这奇怪的感觉到底是不是记忆,也不喜欢光凭感觉做事下决定。没有实证,没有实实在在鲜明完整的记忆的话,尤西斯始终都无法相信那些东西是真的。
【看来要和哥哥好好谈一谈了。】
早就累到不耐烦的身体为所有疑惑擅自打上句号,也不管什么洗澡衣服又或是别的什么,淡蓝色的双眸终究还是选择闭上,陷入沉睡。
“我进来了!”
“怎么了,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黎恩刚才…”
“菲,你去叫尤西斯,我马上为他治疗。”
“艾玛,那个子弹里面恐怕有毒药。”
“我知道,先把黎恩的状况稳住再说!!”
还在暧昧的梦境中,尤西斯只觉得教室里对着自己说话的黎恩越来越远。还在半睡半醒中的大脑在听到【黎恩】二字就忽然清醒过来,尤西斯赶紧下床,就听见门外敲门声。
“黎恩怎么回事。”
外面已是傍晚,所有人都聚在黎恩房门口,表情都不好看。尤西斯拨开挡在门口的盖乌斯就往黎恩那边冲,却见黎恩已经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整个人肤色发青。
“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他…忽然就说很难受…然后咳嗽…吐了好多血…….”
艾里欧特脸煞白,颤抖着,高个子的盖乌斯相较之下比较冷静,询问菲有没有办法。
“要知道是什么毒药,这种子弹都是改造过的。猎兵,暗杀时才会用。”
来不及反应菲的话,尤西斯伸手握住黎恩的手却觉得热得很。艾玛已经去楼下拿药,所有人都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原本才恢复血色的嘴唇此时颜色发青,才舒缓过来的眉间再次应痛苦紧紧皱起,情不自禁的加重手上的力道,就像是要把他从痛苦的深渊拉上来一般,可除了紧紧拽住他以外,尤西斯的脑袋就像是断了线,一片空白。
“解毒的全在这里了,我先让他退烧。吐血…先补血好了。艾里欧特,麻烦你用治愈术。”
“好,ARCUS启动!”
“艾玛,暂时不要随便解毒。”
菲拦住艾玛抓草药的手,艾玛点点头。
“我知道,先把症状压下来。盖乌斯,帮我去烧水来。”
“好。”
高个子的盖乌斯啪嗒啪嗒飞速跑下楼。
“黎恩…”
紧咬牙关,拼尽所有力量让头脑活动起来,有什么是我能为你做的?我要如何才能帮你抚平伤痛?是你帮我挡枪,是你告诉我失忆,是你一次一次就算再怎么被伤害也还会来到我身边,你怎么能就这么轻易的倒下?!
明明烦恼在你身上的就已经足够多了,什么骑神什么帝国解放战线什么身世都比我要沉重得多,为什么你还要这样那样的为我牺牲?为什么现在躺在床上的是你而不是我?!为什么?!为什么忍受痛苦挣扎的人总是你?!
“黎恩,我不允许你在这里倒下。”
在所有人忙碌之际,站在黎恩身边的尤西斯忽然开口。
“黎恩•舒华泽,我绝不允许你就死在这里!!”
就像是要抓住灵魂一般,尤西斯死死握住黎恩的手,低下头,金色的刘海也掩盖不住那投蓝双眸传递出的意志,传递生命一般大声呼唤,宛如要叫住他那远去的生命一般。
“你不是说,要每天来见我?你不是说要让我想起一切吗?就躺在这里倒下,你要怎么让我想起来,你要怎么来到我身边?!黎恩,我…我一定…!”
痛苦中,躺在病床上的黎恩出了一身又一身的汗,意识浑浊间又忽然被什么呼唤,恍惚中苏醒,睁开双眼,模糊中却是那人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浑身就像是被铁匠一点一点的敲打,咚咚咚咚五脏六腑疼到像是要缩在一起,连张开双眼已经是尽全力,可是…
“尤…西斯…”
“黎恩?!”
“黎恩,你怎么样?!”
“…我…没事。”
勉强想要笑给眼前这些重要的人们,让她们放心,可又是一波疼痛袭来,重重击中胸膛,呜哇一声一股血腥溢满,不让人挣扎向上,整个世界再次陷入黑暗。
“黎恩!”
“是内脏被毒素攻击了,我先保住所有内脏。”
说着,艾玛手伏在黎恩头上,单手从架子上拿来一本书,撕下几页,按着某种规律放在黎恩身上。尤西斯沉默不语,为艾玛让开道路后就一动不动,双拳紧攥,指甲陷入肉里,骨节相挤,快要流出血来。可他本人却像是感受不到这些一样,时间宛若静止在他身上。低着头过了许久,他又在艾玛即将施术前来到黎恩身边,开口。
“你个笨蛋,大蠢货,”
艾里欧特愣住,所有人都看向尤西斯。
“这次,该由我来保护你了!给我等着!我绝不会让你死在这里!”
一字一字落地有声,尤西斯丢下这句话就离开,头也不回的走了。
翌日,早上8点。
时值初冬,一直以高贵之城著称的巴利亚哈特也忽然下起多年不见的雪。逐渐理清思绪,为揪在一起的心盖上盖子,尤西斯回家得知哥哥所在后,就驾马一路狂奔,穿越小道,直冲邻邦军驻扎地。
把对哥哥行踪的疑问放到一边,获得情报说昨晚袭击者很可能来自猎兵团后,尤西斯就计划通过邻邦军找到袭击者,同时去和哥哥确认记忆和现状。果不其然,一路上的军用坦克装甲比尤西斯记忆中要多出数十倍,来来往往练兵的兵士也比以前要多上太多,铁路桥下也更是增加了就医点和临时军用食堂,尤西斯皱了皱眉来不及多想,无视路上所有兵士将领的礼仪,逆风而行,一路直冲。
“我哥哥在哪里?”
冲到门前,两三架难以想象的巨人屹立在以往装甲车的停放处。翘胡子的将领一路后退,被尤西斯逼得连连败下阵来。
“快说我哥哥在哪里。”
快要到揪起他那没用的衣领狠狠揍的地步,那欺软怕硬的家伙才指了指指挥室的方向,尤西斯哼的一声管都不管,满身风雪的以拦我这死的气势杀到指挥室,打开门。
“哥哥!”
然而映入他眼帘的路法斯,已是一身军装。
“我亲爱的弟弟。你怎么会在这?”
优雅的辫子被盘在脑后,路法斯起身,宛若平白无奇的昔日一般,温柔优雅的一笑。
“还是说,你想起来了?”
10
“…...昨晚的袭击者,”
眼前的那个坐在指挥官位子上的人,正是自己最最熟悉亲密的哥哥路法斯。但也不知是怎么了,尤西斯丝毫没有任何想要亲近相信他的想法。撇开记忆,撇开帝国和贵族派的种种,现在尤西斯深知如果无法尽快找到昨晚袭击的凶手,黎恩就要再也醒不过来了。
【和他的性命比起来,自己的记忆,贵族派的种种根本就不重要。】
“我知道,我们正在通缉他。”
路法斯笑了一下,优雅如他,却又搀杂了太多从未在亲弟弟面前展现出来的冰冷。
“比起这个,我亲爱的弟弟,你昨晚都去哪了。”
“我…”
和路法斯几乎一致的淡蓝色双眸撇开视线,稍作思考。
“我去追凶手了。”
此时的尤西斯莫名的无法对路法斯坦白,随便扯了个理由。无论哥哥是想保护自己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尤西斯都不想因为太快坦白而导致在这种时候无法自由行动。既然那个叫艾玛的人说只要三天不服药就可以逐渐想起来的话,尤西斯也就决定要去试试看。只要有一点可能性,都要去尝试。
一路狂奔看了太多,要再说邻邦军并没有进入备战状态的话,要再说那三架机甲都是摆设的话,尤西斯是绝对无法相信了。而且,以路法斯的个性也不应会继续瞒下去才是。
“那个帮你挡了枪伤的孩子去哪里了?医院?为什么不交给家里的医生。”
和尤西斯极其相似的双眸眯了眯,大概是场地的原因,家族间的询问逐渐蒙上一层军方审问的色彩。路法斯是指挥官,而尤西斯,永远只能跟在他身后。
“我把他交给他的同伴。”
“喔?银白色的头发的猎兵?”
“…….是的。”
没想到路法斯居然知道菲的事,尤西斯微微低头咬了咬牙。看来要牵连那个女生了。
“你把他们送到哪里了?巴利亚哈特?”
“是的。”
尤西斯点点头,也不敢去猜测哥哥是否能看得出自己在说谎。毕竟从小到大,尤西斯都没在路法斯面前说过谎,一方面是从来都没必要对他说谎,一方面尤西斯也觉得说谎绝对会被立即看穿,路法斯总是那样善解人意又可靠,他…
然而就在眼前,那个总是站在自己这一方的路法斯哥哥,也好像随着这动荡的帝国一般,变得陌生起来。
“这样…….”
身着军服的路法斯起身,看似无奈的叹了口气,朝尤西斯走去。尤西斯没有动,没有后退也没有亲近的意思,就这么保持不动,看着路法斯朝自己伸出一只手来,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外面下雪,你穿得还是昨天的衣服,小心受寒。”
“我没事。”
“你也不要回去,父亲还在生气,就先去我那边休息吧。”
“……”
看着路法斯一次又一次的帮自己抚去那华丽肩章上的雪花,尤西斯开始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黎恩还在床榻上挣扎,然而哥哥这里却又无法像以前那样帮助自己,接下来无论是听哥哥的吩咐还是纠结于袭击者的事情,似乎怎么都不合适。尤西斯在两边起起伏伏,难以做出抉择,可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事已至此,犹豫间尤西斯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起来。
“哥哥,昨天保护我的人是谁?你问我是不是想起来了,是指什么?外面的邻邦军是怎么回事?那三架机甲又是怎么回事?”
“喔?你救他那时,他和你说了些什么?”
路法斯停下手中的动作,不紧不慢的反问。
“并…….”
被哥哥问个正着,尤西斯神色微动,不禁动摇起来。这微小的变化被就在身边的路法斯看了个透彻,见自己的弟弟肯定是知道了个大概,便不做过多犹豫,他往后退了两步,逐渐远离尤西斯。
“尤西斯,先去休息吧。袭击者我们一旦找到,就会告知你。”
“…可是,他…”
咬紧牙关,脑袋飞速旋转,尽全力权衡到底要不要把黎恩中毒的事告诉路法斯。可不等尤西斯做出决断,路法斯的下一句话更让尤西斯不得不怀疑哥哥早就把握了一切。
“他那边那个叫艾玛的孩子能稳住毒性,你先去休息。”
以陈述语气结尾的话语已经很是生硬,惊讶间尤西斯也读得懂哥哥拒绝的意思,控制住所有即将爆发的情绪,尤西斯握紧拳头一步一步极其艰难的退到门口。
“失礼了。”
一口气打开门,尤西斯夺门而出。
“尤西斯少爷,尤西斯少爷!”
专属于哥哥路法斯的执事追了上来,尤西斯大步流星走上那么一会儿,才得以稳住情绪,停步,收紧气息,假装并没发生什么一样,去了哥哥的房间。
换下礼服,下人很快就送上新的衣服。白衬衫,深蓝色的竖条纹毛线背心,黑色胸巾,以及一件专门定制的绿色大衣。尤西斯随便冲了个澡,换上衣服把头发弄个了七八成干,就出门了。
一想到那个黎恩,一想到他那在病榻上挣扎的样子,尤西斯的胸口就像是也一样中毒了一般闷疼。顾不得身上的疲倦也烦不了什么贵族派不贵族派,尤西斯让下人叫来了几个队长,一个一个盘问关于昨日入侵者的事。
“昨天的入侵者你们查的怎么样了。”
尤西斯坐在副司令的大桌子前,而副司令则正站在尤西斯身边,昂首提胸,大气都不敢喘。几个将领多多少少也算是看着尤西斯一点一点长大成人。同时,也正是因为熟悉,他们都看得出尤西斯的情绪已经很不稳定。
硬要加上一个形容词的话,那就是【急到崩溃】吧。将领们并不能理解为什么亚尔巴雷亚家的二少爷会如此关注此事,他们只隐约觉得这可能和昨晚被他抬走的那个受伤的少年有关。而同时,比其他人知道一些帝国解放战线消息的副司令则十分担心,昨晚也在场的他自然而然看见了那个为尤西斯少爷挡枪的人,也认出那人就是被通缉的骑神驾驶员。看得出尤西斯少爷和他这位学友的情谊很深,也不是不能理解尤西斯少爷的心情。可只是这次,他们都被下了封口令。
“你昨晚在场吧,副司令。”
并不擅长于这些的尤西斯把矛头直指身边的副司令,副司令也没敢转头去看尤西斯的表情,只能僵硬着回答。
“我真的不知道。”
“那昨晚负责安保的人是谁?”
“是…是在下!”
“那你可告诉我,昨晚的事情经过?”
“我…我们只是调查,那人是混入宾客里进来的,我们派人去追了,但是没追到。”
已经下了半天雪的巴利亚哈特冷到让人难受,在这唯一没有任何取暖设备的房间里,副司令带着手下将领整个人都出了一身又一声的冷汗。第一次被二少爷审问,没想到年纪尚轻的他魄力丝毫不亚于公爵老爷,连连逼问让几个人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封口令是大少爷下的,毕竟是大少爷现在坐在总指挥室里,就算再怎么可怕压力再怎么大,副司令也不敢随随便便就开口。
“混账!他是怎么混进来的,邀请函用的是哪家的旗号?还是说他是邻邦军的军人?”
尤西斯【哐当】一下狠狠敲了一下桌子,弄得桌上那已经凉掉的红茶飞溅了出来,星星点点的褐色茶水在白纸上逐渐蔓延开来,让人想起昨晚从那人手臂上流出的咕咕鲜血。
“我再问你们一遍,昨晚的侵入者的线索究竟有没有找到,所有的线索,都给我汇报上来!!”
“真,真的没有了二少爷。”
“我们也不知道啊…”
“一个入侵者你们怎么可能查不到?!还是说邻邦军已经堕落到这个地步了?”
“真的十分抱歉……是我们办事不力。”
“二少爷我们真的还在查,等查到了,一定第一时间汇报给您!”
几个队长已经快要趴坐在地上,怒归怒,尤西斯还是看出就算再纠缠恐怕也无济于事。绷紧了的神经已经几近断弦,尤西斯从来都不善于对属下摆出这幅样子,可是一想到黎恩还在挣扎,还在痛苦,尤西斯就硬是耐住所有压力想要再试一试,窗外一阵又一阵的寒风从窗缝直接吹到尤西斯身上,咔嚓咔嚓几乎都能听见攥紧了的拳头那关节摩擦作响的声音,僵硬的面部肌肉像是再也舒缓不过来一样,唯有驱使自己忍耐住咬紧牙关,才能不至于失去理智。
“你们怎么可能没有查到,昨晚的宴会来宾都是亲近与我们的贵族,常来常往你们怎么可能不认识,还是说是邻邦军的邀请函?”
“…?!”
“二…二少爷…明察,明察…”
“喔?你再说一遍?”
扛不住压力的一位队长不小心漏了嘴,尤西斯【啪】的一下又敲了一下桌子,茶水滴答滴答的滴贱到桌上文件上地面上。尤西斯起身,走到那跪在地上已经低头不敢看过来的队长身边。
“你.给.我.再.说.一.遍。”
“尤西斯少爷…我,我真的不能…”
“是哥哥不让你说的?你告诉我,我来保证你的安全。”
也不管能不能说到做到,尤西斯紧抿双唇,出此下策。
“我…”
“尤西斯少爷。”
站在一旁的副司令开口,尤西斯顿时抬头看向他,透蓝色的眸子带上和那公爵极其相似的神情,叫人无法违抗。
“昨晚,袭击者…是,是混在邻邦军的…恐怖分子。好像是…猎兵团的。”
“我知道,他人呢?”
“那个…恐怖分子,是,是和我们…有一些合作的…所以,我们也没想到…但是老爷说没关系…就让他们进来了。”
“哼,”尤西斯嘲讽的笑了笑:“我堂堂帝国贵族还真和恐怖分子串通一气,猎兵也随意入侵公爵家,合作?简直可笑之极。”
“这…”
“你要说那三架机甲都是他们给的?帝都也被我们占领?是亏了他们的协助?蠢货!他今天能袭击我,明天就能彻底把我们给卖了。哥哥和父亲是怎么会和那种人合作?!”
“这个我们也…”
“尤西斯少爷,路法斯少爷和公爵老爷的事,我们无权干涉。”
带头的副司令走到尤西斯面前,弯腰谢罪,口气诚恳。
“怪就怪我们练兵不力,要是没有他们的协助,恐怕这里也早就被宪兵队化为灰烬了吧。”
“…你说什么?”
化为灰烬?尤西斯倒吸一口冷气。
“是啊二少爷,铁血宰相并没有死,我们邻邦军…已经死了不少人了。如果在这种时候和他们翻脸,恐怕就难以再起了。现在凯恩公爵已经下落不明,连路法斯少爷都来到前线,您还是…亲自去问他们吧。”
“邻邦军…….”
原来黎恩说的是真的?邻邦军已经吃了好几场败仗,现在还沦落到快要被恐怖分子掌控的地步?
【咚咚】
“失礼了副司令,大少爷紧急请您过去!”
门外的传令兵边说边气喘吁吁,眉头紧锁的副司令直起身板,朝尤西斯一个鞠躬告辞,就匆匆离开了。而尤西斯没出声,也没有了继续胶着审问的意思,待副司令走了后,也挥手让剩下的将领们散了。
“那么二少爷,我们告辞了。”
留下这一句话后,神情凝重的队长们一个接着一个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空荡荡的副司令室只留下啪嗒的关门声响,以及呆站在窗前的尤西斯。
随着时间流逝,此时已是正午。早前还在飞舞的漫天雪花已经逐渐转变为雨夹雪。呼啦啦的寒风吹得玻璃嘎达嘎达的直响,透过窗缝,冰冷凛冽的寒风就这样打在人身上,穿过大衣背心和衬衫,直入心脏。
“………………”
尤西斯沉默着,静静的转过身,略过那已经报废了的文件和红茶,面朝窗外。
邻邦军,贵族派,哥哥,父亲,公爵府邸,隔阂,血脉…从何时起,原来这些本该坚不可摧的东西,都已变得如此脆弱了?
【铁血宰相并没有死,我们邻邦军…已经死了不少人了。如果在这种时候和他们翻脸,恐怕就难以再起了】
原来邻邦军已经到了难以再起的地步。
恐怖分子在四大公爵之一的亚尔巴雷亚家横行霸道。
外面都已经变了这么多,如果没有他,我现在岂不是还被蒙在鼓里?
而且昨晚…什么公爵二少,根本连一个人都保护不好。
“可恶!”
又是一拳狠狠的砸在桌上,冰凉的茶水几近凝固,坚硬的木桌敲得人关节生疼,可那疼痛来不及蔓延,便就被寒风包裹,连同血液一同被冻结。
贵族派战败之时,我还在家里,什么都不知情。
哥哥每天都来陪我,对外面的事只字不提。
肩负了那么多的你一个人闯了进来,把那么多东西藏在心里,却只想让我想起来。
然后现在你又在代替我承担痛苦,游走于生死之间。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尤西斯•亚尔巴雷亚
你哪来的自信,你哪来的骄傲?
就凭你,还说什么【绝不会让你死在这里】?
你明明连周围人都在保护你这点都察觉不到,真正是蠢货的,根本就是自己。
11
不知道过去多久,黎恩开始听见外面鸟叫的声音。意识到外界已是白昼,他便就慢慢睁开眼睛,明亮的晨光映入眼帘,褪色的壁纸和上世纪的吊顶还是那副模样,可是…
“我…”
想要坐起来,身体却像被灌了铅一样沉。黎恩四处张望一圈,才想起自己是为什么会躺在这里的。然而就在一旁,身着马甲的艾里欧特正坐在床边椅子上,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
“…….尤西斯。”
在昨夜那模糊混乱的记忆中,黎恩隐约记得尤西斯好像很生气的说了什么。具体内容黎恩记不大清,只觉那时的他看起来十分难过。在心中再次为自己的无能叹口气,脑海中回荡着老师眼里的话语,黎恩开口,叫醒艾里欧特。
“艾里欧特,尤西斯呢?”
“…啊…黎恩!你终于醒了!!太好了,身体感觉怎么样?!!”
少年的神情看上去很是疲倦,可喜悦洋溢在脸上,让人不由得罪恶感侵袭。
“抱歉…让大家担心了。身体还有点乏力,但已经没事了。”
“黎恩…….那个,我们昨天只是把你的症状也压下来了。在没有找到原因前,菲说不要随便为你解毒比较好。尤西斯他昨天去找袭击你的凶手,还没回来。”
“……?尤西斯他去找袭击者?!”
那个袭击者明显是冲着尤西斯来的,他一个人出去,万一又被盯上岂不是很危险?!黎恩挣扎了两下用手撑住床,却被艾里欧特给按了下去。
“不要起来啦黎恩!昨天能保住你我们已经尽全力了!毒素会蔓延到别的内脏的!!”
“尤西斯他会有危险,要有人告诉他…我…咳咳…”
还没爬起来,黎恩忽然又感到一阵难受,喉咙口像是卡了什么一样,让他止不住咳嗽了好几下。
“黎恩?黎恩!!没事吧?振作点?!”
“咳咳…咳咳咳…我…咳…嗯…没事…”
“你说什么傻话!我这就叫艾玛来!!”
“不!”
黎恩赶紧拉住艾里欧特的袖口,捂住嘴,拼命忍住想要咳嗽的欲望。
“我没事的。”
从嗓子边挤出安抚的话,黎恩又忍耐了好一会儿,待异样消退,才把手从嘴边拿开。
“我知道了…我会乖乖的呆在这里,艾里欧特你也去休息吧。”
紫色的双眼因刚才的咳嗽看起来有些亮闪闪的,艾里欧特还是那副担心到不得了的样子。犹豫一会儿,他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但让我先给你弄点吃的和水。”
“谢谢,帮大忙了。”
“…………”
收到黎恩的回复,艾里欧特却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杵在黎恩床榻边过了一会儿,他小小的深吸一口气,神情严肃道。
“黎恩,这次真的不是开玩笑。请一定要好好静养,不要随便下床!我能理解你担心尤西斯的心情,尤西斯他那么强,黎恩你现在去也只会拖他的后腿而已,请好好养好身体再去找他!!”
VII组中个头最小最温柔的男孩子偏偏在这种时候显得爆发力十足,黎恩看他那因过于用力而显得僵硬的样子,也不由得柔软下来,轻轻点头。
“我明白的,就在这里期待艾里欧特的料理吧。”
“…要乖乖等我喔。”
艾里欧特无奈的叹了口气,走出门,转身,直到确认黎恩已经合眼后才放下心来关上门下楼。然而这一系列小动作都被黎恩给看了个透,无奈之余,黎恩也觉得他说的在理,又想起之前尤西斯对自己说过的话,便也就不再挣扎乖乖躺在床上了。
只是…
尤西斯,希望你一定能平安无事。
同日深夜,邻邦军的驻扎地。
尤西斯•亚尔巴雷亚第一次在军营里过夜。
没有药物,也没有公爵家大宅子的高贵华丽。躺在简谱的床上,暖炉中那柴火噼里啪啦的脆响催人入眠。这是停药的第二天,最多还有一天,就可以验证那些记忆究竟是真是假了。
【因为无论有没有记忆,我都喜欢你。】
背光而坐的那个人看起来是那么的虚弱,消瘦的身板中却蕴藏着让人难以回避的光芒。还未能回想起的东西在现在仍旧无法确定它的真伪,可撇除过去,从那晚相遇的那一刻起,黎恩•舒华泽这个人存在本身就是真实。
而且现在这份想要为他找到解药,为了他和哥哥对峙,为了他躺在这里,为了他要去正视现实寻找出口的心情,是毋庸置疑真实。
要是过去的自己,根本无法想象会有今天的吧?
大概从见到他的那天起,自己和整个世界,那些本该坚不可摧的东西,都开始悄悄改变了。
心中的这份疼痛,这份难以驱散的思念,这想要为了他违抗世界的意志,又该定义为什么为好?
“黎恩?”
意识逐渐下沉,不知道是不是梦境。眼前,黎恩穿了件白衬衫,长袖被带扣到上面去变成短袖,尤西斯感觉自己好像是和他坐在同一张圆桌上,黎恩手边还有杯红茶。夏日的夕阳来的很迟,身旁的他只是坐在那里,望向窗外,并不凉爽的清风吹进来,轻抚他蓝黑色的发。
“尤西斯…”
这是梦?还是记忆?尤西斯发觉自己叫了他的名字,却又并非出自本意。被照亮的漂亮双眸淡淡闪耀着深紫色的光,他把注意力转回来,抱歉的笑了笑。
“对不起,刚才想事情。”
“发生什么了?”
莫名的,尤西斯觉得自己并不相信他刚才的说辞。
“那个…要怎么说……”
他低了低头,欲言又止,尤西斯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他才继续开口。
“文学部…你知道吗?我听说好像有奇怪的传言。”
他看起来有些慌张,眼神忽闪,让人不禁想要靠近。
“喔?你倒是说说看。”
“啊?也,也没什么特别的…”
“……………”
放弃对梦和记忆的怀疑,尤西斯盯着他看,把怀疑写在脸上。
“就是,那个,我和你的…那个…好像被她们乱传了。”
“我们的什么?”
喜悦与少许兴奋交织,并不像自己的那份想要捉弄他的心情占了上风。乐于看到他困窘着急的样子,继续逼问他。
“啊啊啊尤西斯真是…就是那个…交往的事!”
对方好像也习惯于此,早早的举起双手投降。
“那就让她们去说。”
“哈?”
难以掩饰的惊讶让他一下子从羞怯中脱离,尤西斯轻哼一声,掩饰住满足的笑意。
“总比沙龙的谣言要有趣的多。”
“不是这个问题…….尤西斯你明白吗?我们都是男人,在交往如果传到老师那边…对了!尤西斯的哥哥还是学校理事,万一被知道了岂不是糟了?”
“哥哥他暂且不提,流言蜚语是永无止尽的,哪里有余力一个个留意。”
感叹一番自家恋人如此缺乏身为贵族的常识,尤西斯神情淡定。
“可还是说清楚比较好吧?”
“为什么?”
“为什么…是为了不要让她们写到奇怪的小说里去啊!!”
“…哼,写就写吧。”
“哈?”
“如果真写了我们,那倒也让人好奇。”
稍加想像一番深夜让黎恩朗读出来的样子,尤西斯眯了眯眼睛。
“尤西斯…你真的看过她们写的小说吗?我上次因为学生会的工作去看过…….那个,她们写出来的东西真的对心脏不好。”
“什么内容?”
就这么看着他刚要开口,却又忽然蹭蹭变红的面庞。尤西斯最后还是放弃忍耐,俯身,靠近,凑到他耳边,咬了一下他那毫无防备的耳尖。
“你倒是详细和我说说看。”
“#@¥@#%@¥*#@....!!!!!!!!!!尤西斯!!!”已经脸红到极限的黎恩一下子跳起来后退好几步脚还差点绊倒餐桌椅,禁不住大声反抗却因周围人的瞩目忽然把声音压低,眼神忽闪忽闪的控诉:“说好了不要在学校!!!!啊啊啊啊啊真是的!!!”
“黎恩,我从来都没认为喜欢……”
没等尤西斯道出真意,黎恩赶紧捂住尤西斯的嘴慌慌张张的环视一圈周围,确认问题不大后坐下来,深吸一口气,才拿开手。
“我知道啊,但也要先和VII组的大家说明才对吧?”
“哼…”
抓住他要抽离的手腕,亲吻。
“也行,我听你的……”
翌日,下了一天雨雪的翡翠之都迎来了微弱的朝阳。尤西斯从梦境中醒来,躺在床上。
闭眼好像还能看见那人可爱的样子,可睁开眼,现实还是那样冰冷,容不得回味和等待。
刚才的梦境是不是记忆?来不及做过多疑惑,按掉闹钟,尤西斯起床洗漱一番,便就出门调查了。
昨晚临睡前,尤西斯决定今天一定要再找哥哥理论一番。记忆还有一天就可以想起来,昨晚也做了个好像挺符合黎恩他们说辞的梦,而且关于毒药的知识、其他贵族以及恐怖分子的消息哥哥都比自己要精通的多。虽已经开始不大想在这种事上依靠哥哥,但现状也只能让人出此下策了。
打听到路法斯正在用餐的消息,尤西斯来到驻扎地食堂,果然找到哥哥和昨天那个被自己审问过的副司令。两人正一边吃饭一边商讨些什么,副司令神情严肃,路法斯看起来还算好。
“哥哥,早安。”
尤西斯走到路法斯身边。路法斯注意到尤西斯,朝他淡然一笑。
“尤西斯,早。”
“我有事要向您请教。”
懒得绕弯子,尤西斯直接就道明来意,路法斯也依旧微笑着,朝对面的副司令示意。
“就先按我交代的去做吧。”
“遵命。”
副司令端起还没吃完的咖喱,看都没看尤西斯就走了。见状,尤西斯也干脆直接坐到刚才副司令的位置上,挺起胸板正坐。
“哥哥,我想请教您关于毒药的事。”
“你想问我那个舍身救你的人所中的毒?”
“…您果然知道。”
不再担心会有多少情报暴露给哥哥,尤西斯只想先找到解药,救了他,再令想办法。
“我只是大概有数,尤西斯,待我再吃两口,就带你去取。”
也不问尤西斯是不是要去把解药送给黎恩,路法斯还是笑得温柔,低头,迅速的大口吞下食物,路法斯放下餐具,让侍者拿走后,擦了擦嘴角就站起身来。
“走吧。”
“…….好。”
没想到哥哥的态度居然会这么配合,尤西斯纳闷了一会儿但又很快放弃,路法斯的心思从小到大都是那样难懂,多做猜疑也没用。而且,除了路法斯,尤西斯现在也找不到别的突破口,索性就去了。
一路沉默,从楼下一步一步走到楼上,皮靴踩踏石砖的声音充斥着整个空间,回过神来,才发觉原来现在的自己与前面那个穿着大衣扎着辫子的人的距离竟是如此之远,如此这般,让人不禁想起小时候第一次来到公爵家的情景。走在前面的他一次又一次的打开房门,每个房间是做什么的,每个装饰物象征着什么逐一解说,尤西斯跟在后面,心里五味杂陈,沉默着,就像现在一样。
“这里难得人多,不习惯吗?”
前面人的话语把尤西斯从回忆中叫醒,尤西斯摇了摇头,和初见时如出一辙。
“没事。”
那人笑了笑,比小时候要圆滑很多。打开门,将士们操练的声音传了进来。尤西斯和路法斯两人一起走了出去,几丝阳光透过乌云照射在这中世纪的城门上,旁边的三架机甲一次排开,热闹非凡。
“父亲以前说过,想让你以后掌管这里。”
“……所以要让我去士官学校?”
“嗯,但是没关系,我在这里了。你想去哪里,想走哪条路,都随你自由。”
“哥哥…”
也不知怎么了,走在前面哥哥的背影看起来有些悲伤。联想起贵族派接连战败的消息,尤西斯停住脚步,叫住他,反问。
“您以前也说过想要摆脱父亲的掌控,按照自己的方式有自己的事业吧?”
“…呵呵,也是呢。”
路法斯也停下,看着下面的操练。沉默蔓延,尤西斯也不禁若有所思起来。可就在他思索别的话题时,刹那间一道熟悉的杀气忽然出现在背后,凛冽如剑,直逼向这里。
“…?!!”
尤西斯唰的一下抽出骑士剑,护在身前,退到哥哥身边。路法斯也把手握在剑柄上,却没太多警惕的情绪。
“给我出来!!”
尤西斯回头看了一眼哥哥,却见他并没有那么警惕,只是转身,望向不远处的山林开口。
“你来迟了。”
忽然,一道黑影急速冲来,来不及防御,一个乌鸦般的男人从天而降,银灰色的短发被发带绑起,血红的眸子流露出的坚毅让人不禁疑惑,尤西斯就这样看着他降临在路法斯前面,剑柄一晃,撇去心中那奇怪的怀念感,直指那不速之客。
“哟,这不是二少爷么,好久不见~黎恩怎么样?”
看见尤西斯,身着漆黑劲装刚才还板着脸的男人换上另一种玩世不恭的样子,笑道。
“…….?”
“喂喂,不是吧?路法斯,你也做太过了吧~!?”
男人诡异的笑了一下,路法斯却重新把手放在剑柄上。
“尤西斯,他就是袭击你的主使者,帝国解放战线领导人。”
12
“把解药给我交出来。”
尤西斯哐的一声又快又重地挥剑,做工考究的骑士剑在微弱的阳光下发出银白色的光,对面那个乌鸦一样的男人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不自觉中某种十分熟悉的愤怒忽然涌上心头,让人恨不得狠狠砍他两刀。
“喂喂喂少爷,你是打算要对我怎么样嘛~?”
银发男人裂开嘴挑衅一笑,看向尤西斯身后的路法斯。
“你哥哥就没告诉你我…”
【哐】
不等他说完,尤西斯持剑冲了上去,白发男人身手也不差,刚才还绑在身后的修长双刃瞬时出鞘,镁金色刀刃横挡住尤西斯的银剑,尤西斯力气不小,可男人看起来还是悠闲得很。尤西斯也不示弱,脑子里满满都是要痛扁一顿这个男人的冲动,就像是什么一直沉睡着的东西快要苏醒一般,加大力量,刀刃和刀刃摩擦微颤,两人僵持,比拼着力量。
“给.我.住.嘴.”
“怎.么.可.能.”
【刷】
金属之间的挤压碰撞互不相让,双刃朝下一滑变换角度,对面的冷刃刀锋一转,直直朝尤西斯头顶劈下,尤西斯一个闪躲后退两步,镶嵌在剑柄上的翡翠宝石忽然亮起,没过一会儿,一道巨大龙卷席卷而来。
“喂喂,路法斯,你都没把导力器还给他?”
“…………..”
路法斯远站在一边,静静旁观,没有说话。
“切,”
“你是谁?”
“我是你曾.今.的同学啊,小少爷。”
“别叫我少爷。你是帝国解放战线的首领?”
“是啊是啊,你连这个都不记得了,我很伤心的啊~”
漆黑的装束让这个银发男人看起来更具压迫感,可调笑着的口吻却又好像有什么不大吻合一般,让尤西斯心烦意乱,游走在爆发的边缘。
“给我黎恩枪伤的解药。”
“不给,除非你把他带给我。而且…”
【哗】
随手一转就接住骑士剑的攻击,龙卷显然没有对这个男人造成什么伤害,他只是退后两步,左闪右避。
“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
尤西斯的身体压低,左手伸直右手稍稍提高剑柄,透蓝色的眸子聚精会神,可在那一贯的冷淡中又夹杂了太多焦躁的情绪,骑士剑刷刷刷直刺前方,速度极快丝毫不给对方喘息机会。可黑衣男人显然已经习惯这种招数,尽管尤西斯在宫廷剑术修习者中也算高手,但似乎论速度和力道尤西斯都难以与他匹敌。一道道银光快速闪过,被瞄准的男人只是往后退了退左右晃了一下,便就轻易躲过尤西斯的这一招。
“你的理性都跑哪里去了?而且你哥哥路法斯呢…”
“多说无用。”
不管他要说什么,尤西斯都没打算去相信这种人,就好像有被他背叛过一样。打断那男人要吸引人注意的样子,尤西斯再次唱起魔法,尽管对手超乎想象的强大,但他没有退缩,也没有任何惧怕。
“对了对了,黎恩他现在怎么样?”
“给我闭嘴!!”
“喂喂我关心关心同.学.都不行吗~他现在怎么样,毒跑去哪里了?嘛~他那种顽强的人一两天死不掉的吧。”
“闭嘴,别轻易喊他的名字。”
大范围的风之领域还是被对方躲了过去。男人那毫无主动攻击的意思,远高于尤西斯的水平,毫不在乎的口吻等等一个接着一个戳着尤西斯的怒点,一下接着一下最终使得那道本就已经很脆弱的高墙最终瓦解,喷涌而出的记忆迅速化为灵魂的一部分。他那种顽强的人?关心?你有什么资格喊他的名字。
“库洛,我再说一遍,把解药交出来!!”
你有看见他伤心的样子?你可曾知道他是多么相信你?谁允许你可以随便呆在他身边?
你凭什么这样伤害他,让他痛苦成那副模样?!你是看中黎恩他那烂好人的性格,认定他会原谅你?还是说你根本没把他当回事?!
你这个从始至终愧对于他的混账。
我,尤西斯•亚尔巴雷亚,绝不会原谅你。
圣洁的魔法圆阵在骑士剑尖端展开,金色刘海被风吹乱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极强的导力魔法加上物理攻击让库洛没了可闪躲的余地,这自称乌鸦的男人阴险一笑,双刃横在身前,直劈向尤西斯。
“你可问过这一切都是谁的主意?”
“把解药给我。”
“你就不问问你哥哥?”
“是你的人伤了他。”
“那又怎样。”
猩红双眸眯了眯,充满了不屑和冰冷,尤西斯看了一眼就低下头,唇齿轻启,停手喊道:
“你凭什么背叛他对你的信任。”
“是他随便相信我。”
意识到尤西斯已经想起以前的事,库洛冷笑一声。
“你.个.混.蛋。”
“尽管骂吧。”
空着的手轻巧举起,向上摊开,像是尤西斯开了个天大的玩笑般,他冷笑看着尤西斯再次被激怒的样子,双刃一挥,直接挡下攻击。
“再说你要的解药也根本不在我手里。”
库洛斜了一眼旁观的路法斯,尤西斯用余光看了看,就再次对库洛发起新一轮攻势。
“你以为贵族派没了你会战败?蠢货,邻邦军无论如何都不会输给你这种人。身为贵族,就算是战死也决不能让你们为所欲为。”
“喔?这就是你所谓贵族的荣耀,那倒是证明给我看看吧。”
说着,带着不详光芒的双刃在库洛的挥舞下形成一道无形的圆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来。还在咏唱中的尤西斯来不及闪躲,只能用剑挡在身前,勉强吃住这一击。
“…唔…”
“这就是你的实力?连ARCUS都没有就想打过我?什么贵族的荣耀,什么Noblesse Oblige?在绝望的力量面前,根本就是妄想。”
从严肃到怜悯,血红色的双眼暗淡了一小会儿,又很快收起。
“……”
尤西斯咬紧牙关,做工极好的骑士剑上已经有了好几处难以忽视的伤痕,连续的快速攻击也让他深感体力的界限,库洛…不,C的实力之前就已经粗略领教过一次,仅仅单靠自己,恐怕难以敌过他。深吸两口气,尤西斯再次举起剑,冲向库洛。
“我要替他教训你!!”
就算玉碎,也决不能败给他。
“你还不明白吗,这力量上的绝对差距。”
话音刚落,库洛的人影顿时就从尤西斯视野中消失了。没等他反应,凝重的杀气霎时出现在自己身后,转身,骑士剑来不及反击,一道血光飞来,金色刀刃便劈了下来,正中肩膀。
“唔……”
也不管疼痛赶紧后退,绿色的大衣上很快就渗出血迹。右肩膀的伤对于剑士很是致命,尤西斯咬牙,握着剑的右手却已经开始发抖,剧痛让人整个手臂都要麻痹失去力气。左手按住肩膀,往日淡然高傲的双眸此时失去冷淡,愤怒的死死盯住库洛不放。
我怎么能在这里输给你!!
咬紧牙关导力驱动,治愈的绿色清风包围住自己,可介于伤口过深,尤西斯很快就意识到这无法短时间的治愈,就放弃了治疗。喘上两口粗气,后退几步,转而施展起攻击导力魔法。
“我绝不会输给你,他那份,我也要加倍奉还于你!”
因为你们贵族派才会陷入如此不堪之地,因为你黎恩才会一个人走上痛苦的道路。
“我…就算死了…也决不能败给你!!”
肩膀只要还在这里,手臂只要还在这里,剑只要还在手里,我就……
“尤西斯。”
没等魔法唱完,一道巨大的狂风忽然出现,尤西斯回头,却见路法斯哥哥已经抽出剑,摆出阵势,直指库洛。
“路法斯,你可要想好了。”
“不用担心。”
紧接着又是一道巨大的空属性魔法展开,和尤西斯几乎一样的姿势挡在前面。路法斯没有回头,在咏唱间把一个小瓶子往后一丢,尤西斯接住。
“这里交给我,止血后,拿去给他。”
“哥哥…”
“你说的对,贵族,就算要战死,也不能被轻易控制利用。而且…”
“?”
“不算了,没什么。”
路法斯压低身体,一丝微弱的自嘲蔓延开来,不等尤西斯反应就冲向前方。
“哥哥?”
没听完路法斯说完,身前的人化作绿影快如疾风,与库洛极快的对峙起来。紧紧握住小瓶,尤西斯从小包中拿出应急药压住伤口,就冲了出去。
“黎恩…哥哥……可恶!!!”
指甲陷入伤口,尖锐的疼痛感让人找到理智的出口。
“赌上我全部尊严,绝对要击败你!!”
“尤西斯…现在怎么样了…?”
虽然被告诫尽量不要活动身体,可黎恩还是在想出去的办法。单独让失去记忆的他回去实在是太危险了,路法斯的真意不说,之前盖乌斯还说看见过苍之骑神。如果库洛和尤西斯碰上的话,那……
事到如今,黎恩已经无法相信那个曾今被自己一度尊为【学长】的人。他的背叛来的太快,最后的诀别又有太多令人无法理解的地方。黎恩不懂他究竟为什么要执着于铁血宰相,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以前经历过什么惨事,可黎恩明白,复仇无法让逝者回来,痛苦的,也只会是他以及那些真正关心他的人。
并不是想原谅他对VII组,对士官学校所做的一切。黎恩原来只想让狠狠打醒他,可那天袭击尤西斯的人,恐怕就是帝国解放战线的成员。
【那天如果自己没有挡住,让他受伤了的话,那我恐怕就真的无法原谅库洛了吧。】
遥想上次矿山的那次对峙,黎恩就已经很明白,库洛的实力很强。现在如果尤西斯单独对上他,胜算恐怕很少。至于骑神,短时间的特训也只让自己掌握了基本的操作要领,要与他抗衡的话,恐怕只有动用那个力量全力一搏了。
“对了!”
如果用那个力量的话,是不是可以延缓毒性发作?
闭上双眼,脑海中那反复播放的记忆和现实重叠。那个总是站在身边,桀骜不驯,理智,脑子好,处处有理的人,是那样的完美到不可思议。从默默的关注再到毫无可能的暗恋,从接受再到两情相悦,这一切竟然发生在这短短的6个月,入学以前黎恩从没想过会和这样一个人走到一起,可就像是注定一般,现在的自己好像已经无法想象那些没有他的日子。
他是个固执的人,有自己的主见和坚持,是非分明。黎恩对他的这些个性既是喜欢又是尊敬,可也正是因为深知这一点,才更担心他是不是会和库洛正面交锋。
“那就试试看吧。”
下定决心闭上眼,从发根到发梢一点一点的变白,睁开眼,红色的双眸意志坚定,黎恩深吸两口气,坐起身来,下了床。
“…嗯,应该没问题。”
随便走了两步,确认没有任何毒性发作的迹象后,黎恩拿好刀和ARCUS,换上外套,就出了门。
“你要自己离开这里?”
没等他走两步,猫一般的银发少女不出意料冒了出来。
“在这个状态下,我没事。”
“在担心尤西斯,对吧?”
艾玛也走了出来,紧接着艾里欧特和盖乌斯也从房间里出来了。几个人面面相觑,又很快点了点头。
“我刚才看见库洛和尤西斯在交战。”
“菲!”
“果然吗。”
不顾班长打断,黎恩点了点头。
“我想,库洛他是想用尤西斯引我出来,可惜伤的人是我。”
“哎?那……”
“只有我去了,才能了结这一切。”
“黎恩…”
圆眼镜背后,蓝色的大眼睛流露出十分担心的情绪。神气状态下的黎恩握了握拳头,刷的一下拔出刀来。
“艾玛,我没问题,能助我一臂之力吗?”
“可是…”
艾玛想要拒绝,可又不小心对上黎恩的红瞳,和上次与光之剑圣对战时不同,此时的他意志坚定,没有任何迷茫。
“我知道了。”
“哎哎班长?可以吗?!”
“埃利奥特,攻击魔法就交给你了。我要一直帮黎恩压住毒性。盖乌斯和菲请援护我们。”
“了解。”
“知道了。”
“反正拦住你,你也要自己一个人去的话,还是让我们陪着你吧,黎恩。”
红发少女最终还是温和而又坚定的笑了笑,朝黎恩示意,出发。
盘桓的古道上还有些昨日没来得及融化的雪迹,四周枪击声和刀剑相交声此起彼伏,一阵接着一阵的爆炸把古堡震得石灰一次又一次的往下掉,四周已经有不少恐怖分子冲进来,邻邦军也在和他们交战。肩膀上的伤暂时止住了血,尤西斯随便扯下衣角包扎了一下,就踩上马鞍狂奔而去。
来不及处理那一个接着一个复苏的记忆,马蹄声和四周战斗枪击爆炸声已经足已让人心神生乱,昔日的停车场已变作焦土,古老平静的马道也化作战场,子弹和弓箭咻咻咻的擦过身体,一道又一道尖锐的擦伤难以避开。这是贵族派和恐怖分子的正式决裂,那三架骑神一旦启动,邻邦军恐怕难以抵挡其攻势。
“黎恩……!”
尽快的让他摆脱痛苦,用什么战术LINK又或者是别的方法什么都行,只要能夺走库洛手上的骑神,贵族派就能找到一丝生机。内战无非也只让外国有可乘之机,贵族派还是革新派都早已损失惨重,这场内乱,一定要尽快平息下来。
骑神也好你隐藏的力量也好,帝国解放战线和那些扰乱你伤害你的所有所有,统统都由我来一并斩断!
“给我等着!!”
无比坚定的意志凝聚化作行动,抽出那把早已伤痕累累的骑士剑,为了守护而战。
坐在驾驶室上确认一切无误,黎恩带上所有人逐渐升空,然而就在显示器上,不远处的古代遗迹已经浓烟滚滚,交战声爆炸声穿过金属盔甲传递进来。黎恩手指迅速在键盘上运动着,忍住快要爆发的焦躁和所有折磨人的疼痛,驱使机体向前行。
“尤西斯…”
意志联通骑神的雷达,一路顺着古道往上,黎恩很快就在战火中发现尤西斯的踪影。
“有了!!大家抓好。”
“好的!”
通过ARCUS,众人才能第一次感受到黎恩变貌后的状态。难以抑制的莫名冲动游走于全身,让人光是站着不动就已经拼劲全力。可来不及多想,机器忽然往下降落,一道火光闪过,黎恩紧急回避,可头部还是受到了攻击。
“唔啊啊啊…”
“黎恩!!”
也同样感受到烧灼般疼痛的艾玛祭起法杖,施展最高阶的治愈术。
“…我没事…谢谢。”
顾不得疼痛,黎恩目不转睛的全神贯注在驾驶上,紧追尤西斯,屏幕上的尤西斯也注意到骑神,停下马步,黎恩也随之降落下来。
“你个蠢货!”
黎恩才带着所有人一起从驾驶舱出来,就被尤西斯大骂了一句。
“快喝下这个。”
“尤西斯…”
眼前那本该永远都是那样整齐干净的人已是浑身血污,肩膀上的伤口,快要掉下来的包扎布,破了好几个洞的大衣,滴滴答答的血迹,脸颊上的擦伤,裤腿上的开缝,一大片难以忽视的猩红。他喘着气,把瓶子递给自己,手指上还有些血迹。黎恩顿时整个人都一片空白,激烈的感情像是要把理智焚烧殆尽,黎恩没有接过瓶子,而是冲上去,紧紧抱住那个人。
“尤西斯!!”
13
“黎恩…”
确认彼此的存在,隔着皮肤,感受着心跳和呼吸。尤西斯单手拧开药瓶盖子,递到黎恩嘴边,让他接过,老老实实喝了个干净。
“尤西斯,谢谢。”
“向我道什么谢,能站起来吗?”
“嗯,已经好很多了。”
深吸一口气,呼出。白发红瞳的样貌也随着那口气的呼出而一点一点蜕变回原来的样子。尤西斯见他应该真的没事才得以松了口气,紧绷着的神情也舒缓了些,看向那也和自己一样伤痕累累的战马。
“哥哥正在和库洛对战,你先休息一下便是。”
“尤西斯…”
一直站在两人身后的麻花辫少女终于找到开口的时机,问道:
“你都想起来了?”
“不确定是不是全部,但关于你们的事我已经想起来了,艾玛。”
“嗯,真是太好了。”
按住胸口舒了口气,银发少女和其他人也接着问开,尤西斯一一作答,从名字到背景再到擅长的战斗方式倒背如流,众人这才放下心来,相觑而笑。
“太好了!”
“黎恩的毒也解了,尤西斯也恢复正常了!”
“可是…”
毒性和变貌的压力一同消散,黎恩站起身走到中间,望向前方那互相厮杀的战场,又看了一眼身后的灰之骑神。
“尤西斯,库洛在邻邦军驻地?”
“没错。”
“他的苍之骑神也在?”
“对,总共有三架骑神,剩下的来历不明。”
提及骑神,提及身后那一路看来的战场,尤西斯眼神暗了暗。
“带我去找他。”
“黎恩!不要乱来。”
总是平静稳重的盖乌斯忍不住拦在黎恩身边。
“我不会乱来,”深紫色的双眸坚定环视众人,最后转到尤西斯那里:“路法斯在和他交战的话,那就更不能不去了。而且…”
“…?”
苍蓝色的治愈之水环绕在尤西斯身边,黎恩看着尤西斯肩膀,继续说道:
“我想我已经无法原谅他了。肩膀上的伤,是库洛干的吧。”
“黎恩。”
没等黎恩的治愈术释放完毕,尤西斯一把握住他那施术的手,宛若宝石般漂亮的双眼夹杂了太多复杂的情绪,可就在这短暂的犹豫间,黎恩忽然朝他一笑。
“而且,那天如果不是我擅自想去见你,那受伤中毒的就是你了。我要让他知道我不允许他伤害你,用武力也好骑神的力量也罢,无论他经历过什么,他的所作所为只会造成悲剧,该是时候打醒他了!再说我也算是男爵家出身,贵族派的纠葛理应也有我一份,不是吗?”
“黎恩…”
“我一定要让他承认所犯下的错误,向所有帝国人谢罪!”
在几乎在场所有人都被黎恩的一番话震到没法大声喘气之时,个头最小的菲却忽然笑出声来。
“担心他一个人去你就直接说嘛。”
“啊?哎?不是不是那样的…菲!…”
“哼…我明白了。”
不等黎恩脸红反驳,尤西斯再次拾起黎恩那匆忙挥舞否决的手。
“走吧。”
“…嗯!”
“尤西斯,这个给你。”
“ARCUS…”
“你果然都想起来了,这是萨拉给我的,应该是新生产的吧?”
“那个教官还真是准备周到。”
接过士官学校VII专用的携带导力器,安装好回路LINK上后,黎恩就走到骑神身边。一道极强的亮光闪过,醒来,人已经在驾驶舱内。
“嗯,一切正常。”
“其他人怎么办?”尤西斯问道。
“把那三架骑神交给艾玛,库洛我们来牵制。”
“好。”
交代完分工,骑神的喷射器运作起来,尤西斯站在黎恩身后扶住驾驶座,腾空,呼啸而去。
“好的,那我和菲去夺取骑神,掩护就交给你们了。”
两男两女相互一个眼神示意,便就也在黎恩升空的同时四散开来,穿越战场各奔目的地。
“C。”
往日高贵而又优雅的语调此时显得有些急促,左手叉腰,右手持剑。银色剑刃上沾了点猩红,光洁的剑柄上倒映着那象征着家族的绿色。路法斯喘了两口气,对面的库洛也擦了擦嘴角,随便瞥了一眼小腿伤口,笑道。
“不赖嘛。”
“身为亚尔巴雷亚家的人,这是当然的。”
“贵族的骄傲?你们也真是腐朽。”
“就当是你的夸赞吧。”
柔和的笑容中隐藏的是那凛冽无比的杀意,又一道空属性导力魔法袭向库洛,库洛转身躲过这一击,双刃向前一挥,与俯冲而来的路法斯的刀剑相交。
【哐】
金属间的较量毫不相让,可就在这本该双方都全力以赴决出力量高下之时,路法斯忽然又唱起一道小魔法,闪电直击库洛头顶,库洛赶紧往后避让,才得以躲过这一击。
“你和你弟弟不大像嘛。”
“愚弟承蒙关照,就当是回敬你的吧。”
又是一道全领域的空属性魔法,趁库洛回复之时路法斯一个俯冲,金属剑横在肩膀前面快速攻击。明明是和尤西斯一样的招数,却更快也更加猛烈,招招直戳要害,剑走偏锋毫不留情。
“C,父亲和尤西斯其实很是相似,但我就不一样了。”
“哈哈,看得出。”
血色双刃以攻击作为防御,库洛也展现出自己的实力,巨大的双刃挥舞出不祥的剑影,等路法斯逼上来时却又消失不见,只有剑气迅猛直冲。可当路法斯抵挡这道虚影时,身后又有一道杀气袭来。和刚才伤到尤西斯肩膀的招数如出一辙,路法斯早已心里有数,瞬时间一道洁白的屏障出现在身旁。
【嗡嗡嗡】
“喂喂,你导力魔法都不用咏唱的吗。”
银发男人笑得勉强,见物理攻击无效后,边问边唱起魔法。
“你觉得呢?”
可路法斯丝毫不给他喘息机会,又是一道银光闪过,豪华精致的骑士剑发出圣洁的白光,挥剑向前直指库洛,剑尖部划出一个小圆。
“绝招也一样,你们还真是…”
知道尤西斯的战斗方式,库洛下意识的往旁边跳了三次,本以为能躲过他那魔法阵的覆盖范围,可没想那骑士剑还在继续画圈,圣洁的白光也越来越暗,变成一道让人联想起阴暗噩梦的黑影。
“我可没有他那般正直。”
巨大的黑色魔法为整个战场带来尖叫和血腥,咕噜咕噜的把库洛脚下地面都给融化,连续几个回避都让人来不及站稳,大片大片的地面融化成液体冒着诡异的泡沫,就像是九层地狱的深渊在召唤一样,让人除了老老实实一点点陷进去外,没有别的选择。
“我都要忘了,你可是毒药的高手。”
“那就请你重新想起来。”
默默看着库洛快速躲避的样子,路法斯轻轻抬起下巴不屑的哼了一声,又祭起剑,直冲上去。
“哈哈…你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乌鸦一般的男子连着后退一直快要退到门边,路法斯看得出他要变换战术,骑士剑和双刃再次碰撞产生共鸣,发出尖锐快速的鸣响。可和路法斯不同,库洛无论在哪里都无法停留太久,脚底的深渊只要他一落脚就会扯开一个窟窿,黑色的深渊边缘冒着泡,总觉得一股奇怪的力量教唆拉扯他,库洛轻哼一声,也懒得去猜这招的机关,加速抵挡躲闪。
“你是说父亲?还是你的座驾?”
“两边都有呢?”
刀光剑影变换极快,让人看不出破绽光是防御就已经竭尽全力。本来就不是来打架的库洛自然也不想把这场战役拖太长,而且…
“你在等黎恩•舒华泽现身吧。”
边说,路法斯一剑直刺库洛三处,道。
“您真是个明白人。”
库洛边说边轻易挡下,转刃,血光横扫路法斯腰间。
“和我战斗也保存实力?”
苍蓝色双眸眯起,往后一退,风系魔法闪电排开,直扫库洛。
“黎恩那家伙太能缠了,所以~”
“喔…?”
又是直冲而上,库洛也早把路法斯的套路看了个明白,索性往后一退用刀刃接下。然而路法斯话音未落刚要继续施展大魔法之际,一道碧色的光忽然出现在库洛背后,伴随而出的是机械平稳的轰鸣声。
“要走了吗?”
“就算你叛变了,凯恩公爵和你父亲还是好说话的很呀。”
“呵呵,就知道如此。”
放下剑,路法斯笑道,左手叉腰伸入口袋。
“那么…”
没等库洛开口,路法斯从口袋中拿出小瓶打开瓶口,紧接着几乎同时又唤出一道风刃席卷着瓶内香气直逼库洛而来,库洛往后闪躲,可还是来不及避开这道香气,直吸了进去。
“刚才你砍伤了我弟弟,这下权当还你。”
“…………….”
赶紧捏住鼻子,可那诡异的香气早已进入鼻腔。紧接着喉头忽然无可抑制的痒了起来,库洛忍不住咳了好几声。
“别担心,死不了的。”
路法斯温和的笑了笑,不再去看库洛咳血的样子转而望向另一边天空,微笑道。
“那么就让我借你的刀一用吧。”
库洛还在咳嗽,只觉得刹那间自己的双刃被人拿起,下一秒血光散开,一阵血腥弥漫开来。硬是卡住喉咙暂时止住咳嗽和浑身不适的库洛才得以看清究竟是怎么回事,惊讶间血色瞳孔紧缩,对上那人依旧包含暖意的浅蓝双眸。
“这下,所有的责任可在你身上了…”
按住库洛刀柄的手向外发力,硬是压抑住呻吟让那几乎贯穿自己的血刃慢慢移动脱出,哗啦啦的血液伴随着刀刃拔出扑通扑通大块往下掉落,接着感到喉头一阵腥甜,路法斯笑了笑,看着库洛吃惊的模样,虚弱而又带着剧毒般的得意。
“…………………………….”
收回双刃,库洛看着路法斯跪倒在地,用那为数不多的力气翻过身体面朝天空,道:
“…….他们来了……”
“尤西斯,有了!”
“那是苍之骑神?”
“嗯……你的伤怎么样?”
“不用你担心。”
无需眼神相交,黎恩手指快速的在键盘上挥舞,感到加速,尤西斯再次磕了一个回复药,把伤口包扎完毕。
“苍之骑神旁边是…!!”
在脑内命令骑神放大画面,苍之骑神边上站着的是正要进入骑神的库洛,而一大片血泊中,路法斯仰天倒下,剑掉落在一边。
“哥哥?!”
“路法斯!!!库洛…!可恶!!”
不顾一切降落到古城上方,黎恩放下尤西斯后就抽出巨剑,对着苍之骑神肩膀就是一刀。
“哥哥!”
而尤西斯纵身一跃跑到路法斯身边,却见库洛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苍之骑神腾空和黎恩的灰之骑神展开搏斗,尤西斯收起已经出鞘的骑士剑,跪在路法斯身边,赶紧按住路法斯腰间的血口。
“尤…西斯…”
感受到弟弟掌心温热,已经很是虚弱的路法斯缓慢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亲爱的弟弟惊恐中那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哥哥,您不要出声,我现在就为您止血。”
“……尤西斯。”
看着自家弟弟一次又一次的施展治愈术,然后又拿出纱布和止血带。
“我没事…”
没有停下包扎,路法斯意识混沌中下意识的只是伸手,抓住弟弟的手臂却又很快失去力气。
“哥哥!!请坚持住!医疗队很快就到了!!!”
“我亲爱的弟弟…”
微弱的气息中,那有些沙哑的音色还是那样优雅高贵,让人肃然起敬。一道银色的阳光透过云层,照亮整片焦土,也照亮了那已经昏暗的苍蓝色双眸。
“擅自消除记忆…对不起…”
“…哥…没关系,您先不要乱动!”
“哈哈…”
一贯的亲切中带了些自嘲,路法斯干笑两声,嘴角又渗出些血,尤西斯赶紧用手背帮他擦去,可手却不自觉的抖了起来。路法斯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伸手,却又无法顺利的抬起手来。
【你居然如此轻易的就原谅我了。那名为你的光芒,简直太过于耀眼。】
“尤…西斯…去…吧…自由的…坚强…”
干涸的血液再也维持不住,最后一丝意识是看见亲爱弟弟几近崩溃的神情,大片大片阳光仿佛是要把人照个透彻,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光明中弟弟的身影逐渐模糊,路法斯安静的闭上双眼,用尽最后余力。
“活下去……”
“哥哥?!哥哥!!!!医疗队,快点!!!”
“路法斯大人!”
匆匆来迟的医生抬着担架,尤西斯帮忙去把路法斯送了下去,紧紧握住路法斯那还留有余温和生命的手,直到医生劝说,才不舍放开。
“二少爷,大少爷的包扎很好,只是昏过去而已。”
“我…知道了。”
哥哥,我要…….
【轰隆隆】
天上两架机体盘旋,金属和金属的碰撞让整片大地都为之颤栗。尤西斯保护医生到地下医疗室后又杀了上来。一阵苍蓝色狂风呼啸而过,让人差点站不住脚跟。只见不知何时,这千年前的古代遗迹上留下一道又一道巨大剑痕,尤西斯不再去看那让人崩溃的猩红,抬头。
“黎恩。”
“尤西斯!”
避开苍之骑神的巨刃,黎恩变换轨道来到尤西斯身边,LINK发动,让他回到驾驶室。
“路法斯呢?”
“他暂无大碍……”
身后传来的熟悉声线是那么不安,黎恩一边操作机体后退,一边抽出一只手回头。
“尤西斯,路法斯他那么厉害,一定会没事!”
“…嗯…….”
“无论发生什么事,尤西斯,我都会在你身边!”
灰色骑神拔出刀,挡住库洛的攻击,用尽全部力量,里恩咬牙。
“困难也好悲伤也好,我都会和你一起承担!!”
【哐】
巨大的剑和双刃互相弹开,灰之骑神往下坠去,黎恩赶紧开启推进器,奋力弹开对方双刃剑,摆出防御姿势。
“我相信路法斯不会死,尤西斯…!!”
“黎恩…….”
看着显示屏上那急速逼近的血刃,尤西斯一咬牙,下定决心,按住黎恩飞速活动的手指,闭上双眼,迅速按动几个键。
“那家伙喜欢绕到人背后。”
“尤西斯…”
“我来用导力魔法牵制住他,你找机会进攻。”
说着,ARCUS发出纯粹圣洁的白光,尤西斯随心一想,一道空属性全领域魔法便瞬间出现在苍之骑神头顶。
“就是现在!!”
“好!”
【轰隆】
用刀刃狠狠砍向苍之骑神头部,但谁知对方很快就避让开来。尤西斯又是一道闪电劈下,直接伤到对方背后的推进器。
“导力魔法对他的发动系统应该有效。”
“是的!”
黎恩操纵骑神乘胜追击,尤西斯则再次唱起魔法。一道乌金色的圆球出现,硬是把苍之骑神牵制住几秒。
“现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巨剑横腰一斩,苍之骑神往后避让不及,从脑海里传来一道悲鸣,是库洛。
“库洛!这一刀,为了路法斯!!!”
“哼!”
异样双刃剑直击黎恩头部,尤西斯忍痛中又是一击魔法,牵制住库洛行动。
“觉悟吧!”
“你们才是!!”
苍之骑神忽然换了姿势,双剑刷刷两下分别来自不同方向,其中一招直接击中灰之骑神左手臂。黎恩和尤西斯两人再次吃痛,往后坠下。黎恩忍痛咬紧牙关稳住姿态,尤西斯则唱起回复魔法。
“回复交给我。”
“尤西斯,手臂……”
“没事,”尤西斯勉强笑了一下,魔法展开,缓解了两人疼痛的同时,也修复了骑神的损伤。
“你的痛苦和悲伤,统统分给我好了!!由我来保护你!”
“啊啊…”
黎恩回应着,奋起直追,尤西斯失忆以来的悲伤和不安,库洛的背叛,自己的变貌,还有骑神等这样那样的问题长久以来萦绕心间,可现在,那份不安苦痛又被身后那人一句话抚平。
“说的也是。”
悲伤和愤怒的剑变得不再那般沉重,帝国的现状和逃亡也好像并没有那么可怕了。就连库洛的背叛,也好像并没有让自己受到多少伤害。
“真不愧是尤西斯。”
“哼,”尤西斯又放了一道风属性魔法,笑意显露:“彼此彼此吧。”
“库洛,”黎恩和尤西斯眼神交汇,道:“我们要让你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只是在让更多无辜的人深陷悲剧。”
尤西斯咏唱好状态后又再次修复骑神,全部脑细胞都用在战术上,帮助他打败苍之骑神。而黎恩,有了身后的支持,双手也不再那么沉重。
“一定要打赢你!”
庞大的气流席卷整片区域,让苍之骑神的动作暂时受到牵制,带着状态的攻击让他暂时无法挥剑还手,黎恩趁机把长剑放回腰间,凝聚气息,头发和瞳孔瞬间变色,手指飞舞,动作快而急,让对方毫无反击之力。刹那间刀光剑影,苍之骑神腰间再受重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般的惨叫撼动人心,黎恩转手又对苍之骑神脑袋就是一拳,狠狠的把他打飞撞到后面山上。
“库洛,这一拳,为了托瓦会长!”
“呜哇!”
【哐】
金属拳头对着还没爬起来的苍之骑神,又是一拳。
“这一拳,为了安杰丽卡和裘达尔前辈!”
“呜啊…”
“这一拳…”
“黎恩!”
拉住黎恩按动键盘的手,尤西斯用意念操纵显示屏,放大,绿色和紫色两边人数众多,带头的正是黎恩有过一面之缘的亚尔巴雷亚公爵。
“父亲和凯恩公爵来了。”
“但是…!!!”
“哥哥受伤是为了让贵族派和帝国解放战线决裂,他们一定带了大批人马过来,你还被通缉,库洛…啧,日后必让他还上这笔账。”
一拳狠狠砸上键盘边缘,尤西斯紧紧握住黎恩手臂,满是不甘之情。可被尤西斯这么一说黎恩一下子也找回理智,如果帝国解放战线能这样失去贵族派支持,内战就有可能平息,帝国解放战线也会自食恶果。深知此时不是纠结于和库洛战斗的时候,黎恩和尤西斯一个照面,眼神相对,决定下来。
“库洛,我不会让你轻易再伤害任何人。”黎恩说道,按动键盘,推进器发动,让机体远离苍之骑神。
“哈啊…你们…咳咳…”
“下次再见,我定会让你为你所做的一切后悔。”尤西斯补充一句,就切断全部连接。转而对黎恩说:“找地方把骑神藏起来。”
“好,用艾玛的城堡应该还能再藏住一阵。”
“我来联络艾玛她们。”
联络上艾玛,暂时把骑神藏在不远的森林中。尤西斯和黎恩双双走下骑神,黎恩和众人打了一番招呼。
“接下来怎么办?”
“刚才我们看到宪兵队的装甲车正朝着里驶来,恐怕现在已经到了。”
“那…”
“带头的是库利亚大尉,应该不是进攻吧。”
“尤西斯,那公爵…….”
“不,”
否决艾里欧特所担心的事态,尤西斯抬头,道。
“她的目的应该是骑神。”
“…因为宪兵队没有骑神,对吗?”
“恐怕是的,另外,黎恩,你也是他们的目标,”尤西斯边说边看向黎恩,像是在确认什么一样看了两眼,又说:“分头行动吧。”
“尤西斯…?”
深紫色的双眸看向尤西斯,尤西斯没等他开问,稍加缓和笑了一下,继续说道:
“我和黎恩走后山绕过去,到时候在巴利亚哈特,实习的酒店门口集合。”
“了解。”
“我明白了。”
“顺利的话我和黎恩夜里就能赶到。”
“不过我们汇合之后再去那里?”
“先去贵族派较多的地方避一避比较好。到时候决定。”
“嗯。”
察觉到远处有人走动,菲一个噤声,几个人眼神互相示意,就分成两队散开了。
两小时后。
“黎恩,这里。”
凭借小时候和哥哥偷溜出城的记忆,尤西斯牵住黎恩的手,把他从下面拉了上来。
“谢谢。哈…哈…”
冬季的山林还有些冬松,雪水已经化了个干净,地面还是潮的,山路自然也更加难走。尽管体力早就所剩无几,可黎恩喘了两口气,还是站了起来。
“现在可以休息几分钟。”
“不行…万一被发现就糟了。”
“爬过这座山,他们就应该不会追过来了。”
“是吗,那我们就再加把劲吧。”
收起那快要倾泻而出的疲倦,黎恩朝尤西斯一个示意,而尤西斯却叹了口气,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坐下去。
“三分钟。”
“哎?”
“就算被发现,也有我在。”
让黎恩坐下,可尤西斯自己却还是杵在那里,随便理了理浅金色的刘海,他又看了看前面山路,思考计算着什么。
“伤怎么样?”
不小心瞥见他肩膀上的口子,黎恩再次不放心的问道。
“已经闭合了,你的毒性完全解了吗?”
“嗯,完全没事了。”
“……………..”
黎恩稍微笑了笑,尤西斯颔首,换了一副神情。
“等翻过这座山,我有话要对你说。”
“嗯?”
“现在还不行。”
薄唇紧闭,黎恩隐约觉得尤西斯在克制自己不去说出来。便就站起身,迈开步伐。
“走吧。”
“好。”
越是上山,气温就越是低。黎恩裹紧大衣一路快走,尤西斯站在前面看起来却并不怎么惧寒。过于安静的山林中只有偶尔才能听见几道炮击声,尽管距离已经十分远了,可依旧让人心惊胆战。
“……….”
一路上尤西斯总是走在前面,黎恩也只是紧随其后。从刚才开始就没有说上任何话,黎恩不知道尤西斯想说什么,路法斯倒在血泊中的场面至今还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尤西斯父亲的出现也让黎恩很是担心。他知道尤西斯正身处这名为内战的巨大的漩涡之中,身为亚尔巴雷亚家的人,他所要肩负的东西是别人无法想象的。正值内乱时期又正巧和骑神的驾驶员有不一般的关系,仔细想想,或许比起现在,失忆对他来说不妨是一种保护吧。
“尤西斯,路法斯他有没有说…”
“小心!”
脑子里满是尤西斯的事,黎恩刚要开口就觉得身后一道冷风吹过。刹那间尤西斯已然站在黎恩身前横剑为他挡去飞箭,随后又是一个俯冲奋起直追,来到不知从何起出现在身后的三人中央,一剑直刺方才射箭人大腿。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尤西斯!!!”
黎恩也跑了下去握紧刀,可没等黎恩赶上,尤西斯就已经解决掉这三个人了。虽都没取性命只是让他们无法继续站立,可尤西斯剑还握在手上,犹豫着。
“……”
黎恩闭上眼感受一番周围道:“应该就他们三个。”
“………………”
沉默蔓延,尤西斯显然知道这里只有这三人。倒在地上的是三个人身着邻邦军制服,其中一个尤西斯还觉得有些面熟。考虑到这条路线的特别,又考虑到黎恩的行踪被发现的可能性,尤西斯的理性和逻辑都在告诫自己应该痛下杀手。
如果是哥哥的话,必会当机立断取他们性命。
“尤西斯。”
察觉到尤西斯在犹豫什么,黎恩按住尤西斯的手,摇了摇头。
“尤西斯是尤西斯就好,在这里杀人和库洛那家伙没有区别。”
“……”好像在哪里听过的话语再次回响在耳边,尤西斯抬眼看着黎恩,收起了剑。
“你说得对。”
“走吧。”
加快步伐,黎恩也忽然有了想要对尤西斯说的话。深知尤西斯为人,也更能理解他为什么要在那种事上犹豫,黎恩看着前面那已经快要破云而出的阳光,下定决心。
“黎恩。”
“尤西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阳光逐渐展露出头角,等注意到时,冬日暖阳宛如金沙,洒在这片断壁悬崖上,山下广阔的密林还稀稀拉拉沾着白雪,绿绿葱葱的山林间还有几处冒着浓烟。然而…
“我…”
“我。”
悬崖边,相同的话语同时脱口而出,音节相叠,又在同时戛然而止。
“尤西斯先说吧。”
“也好。”
浅金色刘海被阳光照亮,尤西斯低了低头,有些不大像他的酝酿了一会儿,深吸了口气,道。
“失去记忆那段时间我伤害了你,对不起。”
“尤西斯…”
“别人无所谓,但我唯独不想伤害到你。你已经肩负足够多的东西,而我也有太多不一般的地方。其实如果理智一些,我理应离你而去。”
“哎……?”
“让我说完,”尤西斯一笑,柔和的阳光照亮他那难得一见的温柔神情:“我似乎已经无法离开你了,实际上,在没有记忆的那段时间,我好像又爱上你一次了。而且…你也总让人放心不下,从一开始就是。”
单手抚上那人面庞,继续说道:
“三番五次擅闯公爵府邸,一上来说那种莫名奇妙的话,现在想想,简直是要为你捏一把冷汗。”
“那时候我也没别的办法。”黎恩回了一句,又摆出听话的样子,示意尤西斯继续说完。尤西斯明白黎恩的意思,开口。
“后日祭那时就开始觉得,似乎正是因为有你在身边,我才不再是不完整的亚尔巴雷亚家的人,而是作为尤西斯,尤西斯•亚尔巴雷亚,作为一个人存在于你身边。而现在也是如此,正是因为有了你,才会有现在的我。”
“黎恩•舒华泽,”
“是的。”
面对面的站好,那还在面庞的手忽然收了下去,转而牵起黎恩垂在身边毫无防备的左手,尤西斯把空着的单手背到后面,弯腰,深情无比的注视着黎恩,一字一句道。
“我,尤西斯•亚尔巴雷亚发誓,接下来的人生中,必会与你相伴,保护你,永不离弃。”
语毕,手背靠关节处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碰了一下,黎恩忽然意识到这是骑士宣誓,动摇中却没能收回那已经被牵住的手,只能整个人都又是慌张又是不好意思起来。
“尤…尤西斯…”
“仅以空之女神起誓,对你永远的爱与忠诚。”
淡蓝色的双眸纯粹坚定,宛若他身后那万里苍穹。所有的挣扎和害羞都在眼神交汇的那一瞬变作另一种东西,黎恩慢慢缓过神来,点了点头。
“我也不会离开尤西斯。”
让那弯下腰的人直起身板,黎恩稍稍踮起脚尖,环住那和自己宣誓终生的人,亲吻。
“我爱你。”
传递着爱意的漫长亲吻像是在第一次兑现诺言,黎恩稍微放开了些,把刚才酝酿在心中的话全盘托出。
“尤西斯是我认识的人之中最高洁的一个人。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希望你改变。如果为了我尤西斯变得会夺取无辜人性命的话,那我……”
“我明白,你如此说,我便绝不会这样做。只要能站在你身边,让我怎么都…”
“尤西斯!”
连忙打断他的话,里恩赶紧说道:
“是我离不开尤西斯,擅自喜欢上你,那个…如果因为我尤西斯改变自己的话,我…”
“黎恩…”
本是想化作守护他一生的人,本是想为了他拼劲全力让自己变得更强。可黎恩那断断续续的言语却让尤西斯一下子明白了他在担心什么,心疼之间,却又有些想怪罪他为什么不更相信他一点,复杂的感情长时间以来一直凝聚在心,可现在,偏偏当面对他时,一切挣扎和计划都显得那般无用苍白,简直可笑。
“而且,我会变成那样的原因还不知道,可能和我亲身父母有关吧。骑神和启动者的秘密也不清楚,帝国内乱还没有结束,我也到处被通缉…”
“我知道,你的事,我也早就有所觉悟。”
打断黎恩,一如既往高贵的声线平静而又极富力量,盘踞心头的纠葛被眼前的他慢慢化解,尤西斯又说。
“亚尔巴雷亚家是贵族派的领头人,现在贵族派也并不乐观,父亲随时都会想方设法利用我吧。而且哥哥的样子我也无法放下不管。如果贵族派战败的话,我恐怕也再所难逃。”
“不,”黎恩打断尤西斯的话:“有我在。我不会让尤西斯出事,尤西斯的家人也是。”
“搞不好会是一辈子逃亡居无定所的日子,像现在的逃亡,只会是家常便饭。”
“有了骑神,我也早已是众矢之的,整片大陆都趋之若鹜。”
黎恩笑了笑,牵住尤西斯的手,十指相扣。
“但是无论接下来会怎么样,有了你,都好像不可怕了。所以…”
“黎恩,”再次去亲吻身边那独一无二的他:“我知道,有了你,才会有我。无论接下来会是如何,无论会有多少困难,也无论会多么危险,我都决定要和你走下去。”
“尤西斯,我也是。能与你度过余生,是我的荣幸。所以,无论尤西斯会怎么样,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你的所有都由我来和你一并承担。”
“黎恩,和你相遇,才是我天大的幸运。身世也好骑神也罢,你的一切都定由我来守护。”
快要溢出来的幸福让人无处是从,十指紧扣额头相碰,羞涩真挚的笑意肆意,甜蜜到令人战栗。
从今天起,再也不会与你分开。
“停下。”
一道翡翠色越过尤西斯的视线,身材娇小的银白发少女踩着猫步,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出现在尤西斯前方,白色的骏马被吓得嗷嗷直叫,双蹄抬高一阵乱踢,尤西斯赶紧抓紧缰绳,死命护住失去意识的黎恩让他不会摔下马去。
“嘘…嘘…没事的,”
猫一般的少女像是逗什么小动物一般逗起马来,慌忙间尤西斯都来不及去看来者是谁,脑子里除了黎恩的性命别的都暂时装不进去。然而对方也并不指望尤西斯,只是轻轻开口。
“他受伤了?”
“什么?”
少女直戳尤西斯痛处,让他下意识刷地一下抬起头,可令他意外的是,来者居然是个比自己大概小上三岁的女孩子,较弱的身躯怎么都看不出像是能像刚才那般隐藏气息的高人,可能大摇大摆出现在这公爵府邸内,绝非等闲之辈才是。魅蓝色的双眸警惕的眯了眯,见马已经安静下来,尤西斯一手按住黎恩那还在淌血的伤口,开口问道。
“你是谁。”
“果然和黎恩说的一样吗…”
银白色的猫嘀咕了一句,又扫了尤西斯一脸。
“想救他的话,和我来。”
说完,娇小的身躯忽然腾空,没等尤西斯答应,就自顾自的往前跑了。尤西斯低头看向怀里的黎恩,深知他的状况正在越来越糟。按照尤西斯的预想黎恩每次潜入也应该有同伴,想到搞不好刚才那个小姑娘就是所谓【VII组】的人,也出于担心黎恩如果真是被通缉那随便冲出去找医院无非是自投罗网,尤西斯咬咬牙把黎恩给抱紧了,策马向前追去。
“……….”
沉默中,精灵般不可思议的少女一路直冲,速度也不比马慢上多少,和尤西斯一路风驰电掣过上大约半小时,两人终于出了巴利亚哈特来到森林。途中,处在后方的尤西斯一面注意黎恩伤势,一面也把头脑用在分析这个不明身份的少女上。如此敏捷的身手,别说是邻邦军,就连尤西斯自己单独和她对战的话,都不觉得会有100%的胜算,看她腰间小包和藏在身后的特制双刃,尤西斯开始不禁猜想这位少女搞不好和游击士或者猎兵团有关。什么时候士官学校也开始招收这类人了?还是说他只是黎恩的熟人?越来越深入森林,尤西斯对前面那速度极快的人影也越发怀疑起来。要不是碍于黎恩的伤势,尤西斯一个人的话早就用剑把想问的问个清楚了,只是现在黎恩已经失血过多,如果没法尽快得到治疗而在她身上浪费时间的话,恐怕这个黎恩•舒华泽就…
不,不行,我不能让他为了保护我死了。想要问他的事还有那么一大堆,不能就让他死在这里。
看来也只能去相信她了。
“到了,艾玛,快开门。”
来到接近森林中间的位置,前面的少女忽然停了下来,对着一堆空气和树丛喊起了话。然而奇怪的是,没等尤西斯没喊停,马却像是碰到什么障碍一般的停住蹄子,像这样的状况还是第一次,尤西斯对自己的马术也极有自信,他调教出来的马不应该如此才对。
可紧接着下一秒,尤西斯就明白过来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马出了毛病。
眼前的景色在少女话音落下后忽然好像动了动,宛若映衬在水面上的倒影一般,被少女的呼唤打出道道涟漪来。水面的波动越来越大,就像是什么被打破了一般剧烈摇晃着,在尤西斯面前一点一点的溶解消失。然而出现在这好似镜花水月般的树林背后,是一座石器的高墙,一座时代倒错的中世纪城堡。
视线回落,少女原来正好站在一道木质门口,吱啦一声,门内一个绑着大麻花辫的眼睛少女出现,她看见尤西斯以及他怀里的黎恩,立即变了脸色,一路跑了过来。
“尤西斯,黎恩?!快,带他到屋里来!”
隔着镜片,蓝色大眼少女紧张的气息紊乱。尤西斯看得出她并不是在演戏,又见身旁那个刚才带路的人朝自己点头示意让自己相信她,尤西斯也没作多想,就把黎恩抱了进去。
“黎恩!!”
“清醒点!!黎恩!!!尤西斯…好久不见。”
走进这座石器城堡内,探出头来迎接的是一个小个子的青年和一个大概是外国人的高大青年。两个人见到尤西斯又看见尤西斯怀里的黎恩都变了脸色,帮着尤西斯在那位绑着麻花辫被叫做艾玛的少女指挥下分工拿来了水桶剪刀纱布等等东西。来不及去怀疑他们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的,尤西斯赶紧把黎恩抱上床,就也跟着一起忙活起来。
“菲,可以吗?”
“他这样的伤,我受过很多次了。只是这次伤到了动脉。”
“失血过多的话我有办法,菲,麻烦你先把子弹取出来。”
“好,我试试。”
难得多话的银发少女点点头,拿起刚才尤西斯找到的镊子在火上烤了烤,出手迅速,刷的一下就插进黎恩膀臂上那血窟窿里面。没有被赶出去也不想到外面等结果的尤西斯就站在旁边,他看得到黎恩苍白的脸上露出了十分痛苦的情绪。那金属镊子像是在翻找什么一样,安静而又紧张的环境内充斥着金属和肉以及血液搅拌的声音,伴随弥漫在空气中自己身上和手中的属于黎恩的血液味道,尤西斯脑子一片空白胸口都疼到发堵,除了去凝视那道深不见底的伤口以外,什么都做不到。
“有了。”
几乎让人无法呼吸的探寻戛然而止,少女轻轻的抬起拿着镊子的手,一片金属片就这样被夹了出来。
“应该还有,我再找找。”
“好,黎恩状况就交给我。”
说着,被叫做艾玛的眼睛少女手扶在黎恩额头上,暗暗念叨了些什么,脸色惨白的黎恩的表情忽然缓和了一点。两位女性互相示意,继续。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一片、两片、三片、四片…….七零八落的金属片已然看不见原来的颜色,尤西斯一直站在边上,沉默的看着两人在黎恩身上奋战,自己却什么都做不到。无力感暂且不提,那颗撕裂人心的子弹以及那心脏跳动咕咕冒血的声音都让尤西斯整个人都彻底的失了魂落了魄,时间滴滴答答过去,在这蛮长在寒夜中几人硬是出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直到艾玛为黎恩包扎完毕几个男人把黎恩抬去卧室静养后,尤西斯恍惚中这才注意到室外已然是黎明。
“我来照顾他。”
并不清楚和自己奋战了一夜的人都是谁,还没来得及换下一身血污的尤西斯把黏在额间的头发大概理了理,抬手,宣告一般的向其他人说道。
“尤西斯你也累了吧。”
艾玛问起,可尤西斯见了她的样子,毅然摇头。
“你昨晚已经消耗过度了,这里就交给我。”
“但你也累了,要注意休息。”
身材高大棕色皮肤的男子对尤西斯一个眼神示意,拍了拍矮个子少年,就带上众人离开了。从心底感激那位还未知姓名的外国人,目送他们直到门关上,尤西斯才终于得以脱力。整个人往后依靠上墙壁,正对着躺在床上昏迷着的黎恩,一点一点的失去支撑,任由地心引力拉扯自己向下滑去。
太多太多的东西在这短短一夜之间朝自己涌来,那份无法控制住的担心和绝望感,对黎恩伤势的无力,对自己的身手的得意、哥哥、父亲等等那些多年以来自己所确信的东西一点一点的在心中逐渐分崩离析,那让自己毫无头绪的刺客,那些刚才还忙碌在身边仿佛早已彼此熟悉依旧的人们,还有躺在眼前的这个太过不可思议的人。到底哪些是正确的,哪些是真实的,尤西斯已经开始不明白了。
可是,在这里唯一能确信的存在,唯一能推心置腹的就只有你了吧。
驱使自己勉强站起,脱去那浸染了他鲜红血液的大衣,拿掉那还挂在脖间的繁琐装饰和不需要的东西,只留下衬衫和还沾了点血迹的裤子解开衣襟,尤西斯来到黎恩身边,小心翼翼的坐到他没受伤的边上,情不自禁的握住了那还有些冰冷的手。
并不对黎恩那比自己瘦小上一圈的手感到意外,受到太多刺激的尤西斯的反应已经有些迟钝,他只是静静的看着身旁黎恩安睡的样子,目不转睛的像是在思考些什么,却又好像只是在看身下的那个人。一次又一次的加重手上的力道就像是想要尽快让他恢复温暖,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眼角边因为疼痛而干皱,宁静中的一起一伏的胸膛象征着生命的存在,可那干到脱皮的嘴唇却像是再也没有血液流淌一般灰白。尤西斯皱了皱眉,恍惚间下意识的去弄了杯水,却又不知在担心还是怎么的,迟迟难以把杯子送到黎恩唇边。
“是我的错吗?”
是我答应了明天晚上的见面,才让你落得这个下场?
“那可是子弹啊蠢货,你为什么要为了我挡下那东西。”
平静的语气,已经感受不到自己是不是在对黎恩抱怨又或者是在责怪些什么,尤西斯像是放弃了一般,索性就自己喝了口水,靠向黎恩,在快要接触上前闭上双眼,撬开他的唇齿,尽可能没有遗漏的把所有的水分和生命都给了他。
快点醒过来吧,黎恩。
我想听,好想听你的声音。
黑暗袭来,熟悉的气息夹杂了些草药和血污味,好像已然安下心来,又好像只要是他在身边就什么都可以了一样。尤西斯终究还是没能压制住睡魔,倒在了黎恩身边。
“……………….?”
注意到时,自己正身处于黑暗之中。黎恩只觉得自己刚才好像经历了一段很漫长很漫长的时间,又像是有一些本该记起来的东西被掩盖住了。可面对眼前的这条走廊,黎恩他觉得自己必须迈开双腿用尽力气走上去。
“我还有…人…他……还在等我…….!”
坚定意志,比预想的要快上很多,一道光芒朝自己袭来包裹住全身心,宛如有无数道无形的手拉扯住自己每一个细胞,唤醒。
“……!!”
生涩的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并没有那么熟悉的天花板,手臂上就像是被开了个洞一样的疼到不行,黎恩【嘶嘶】的叫了两声就放弃挪动手臂,往光线的方向转过头去,日光下那浅金色的短发映入眼帘。
“尤西斯?!”
所有记忆啪的一下回归脑海,黎恩这才感受到包裹着手的温暖正是来自尤西斯,本想脱离掌控,黎恩却忽然注意到身旁的人似乎睡的正香。停下,微微抬起头来,黎恩看得到一点尤西斯的睡颜,线条硬朗的下巴,紧闭着的双眼,高耸坚毅的鼻梁,以及那一呼一吸间好像有些痛苦的神色。回想起自己是为什么睡在这里的黎恩顿时心情复杂了起来,能让尤西斯没有受伤自然是他所庆幸的,可黎恩也并不想看到自己的恋人因为这事连睡眠都这么痛苦。思索再三,黎恩还是想办法用了那为数不多的力气,反握住尤西斯的手。
“…….?”
目睹恋人慢慢张开双眼,漂亮到几乎不属于人间的淡蓝色双眸回神,定焦在自己身上时,黎恩不由得的上翘嘴角,朝他露出了点微笑。
“尤西斯。”
“黎恩…舒华泽。”
后面的姓氏让黎恩知晓尤西斯还没有回复记忆,可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看开了,黎恩忽然觉得纠结于尤西斯的记忆其实也并没什么意义,无论有没有记忆,他就是他,永远都会是他。
“你醒了。”
尤西斯淡淡道。
“嗯。”
黎恩点了点头。
“伤怎么样,想不想吃点什么?”
尤西斯逐渐离开床榻,用手理了理凌乱的头发。
“不,”黎恩摇了摇头:“醒来能看到尤西斯,真是太好了。”
“你这家伙…“
尤西斯无奈的低下头,想要收回常态,可又像是没能做到一般抬头,深吸一口气开口。
“你这个蠢货,那种情况为什么要帮我挡子弹?你知不知道你伤得有多重?流了多少血?再说一般人那种情况会上来档子弹?!你是不是脑袋有毛病??我受伤了还好办,你受伤了要去哪里救你?你又是被通缉又独自一人,那种场合直接冲进来,后果你可曾想过?“
“啊哈哈哈…………“
被尤西斯劈头盖脸的说了一通,黎恩先是沉默,接着紧张又纠结了一会儿,直到最后看着尤西斯那生气却又像是已经放心了的脸就慢慢的笑出声来。说教才说到一半,尤西斯被黎恩这【啊哈哈】几声是硬是弄得再也骂不出,索性就【哼】的一声狠狠的抱胸站了起来,孩子气的用拉开距离以示愤怒。见状,黎恩也懂事的收起声,只留笑容在脸上。尤西斯假装生气,却见黎恩的脸上已经有了点血色,放松之间便就放下了架子,笑意流露。
“还有很多事想问你,你再休息一会儿吧。“
“尤西斯你才是该再去睡一下吧,让艾玛给你一个空房间就好了。她们都是VII的同伴,我可以保证他们值得信任。“
“…我还没说完全相信你,黎恩•舒华泽。“
“是吗,不过,已经没关系了。“
“什么?“不等尤西斯细想,黎恩十分平静,接着说:
“因为无论有没有记忆,我都喜欢你。“
心中流淌出的暖意自然而然浮现在脸上,病榻上的笑容看得人几近失神,尤西斯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过来,熟悉的心跳和某种应该有的东西彻底填满了那份阴魂不散的空洞,在那几近荒蛮之地开出花来。
来不及躲避,也并不想去逃避这一切,尤西斯上翘嘴角,带上那快要被察觉到的暖意,关上门离开。
9
“啊,尤西斯,早,黎恩他怎么样了?”
橘色短发的小个子少年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和才从黎恩房间逃离的尤西斯撞个正着。
“…他没事,厨房在哪里,这里有佣人吗?”
尤西斯低了低头,稍微移开一些视线,躲避那双绿色圆圆大眼。
“厨房在下面,佣人…这里只有我们几个。艾玛他们还在休息。黎恩已经醒了?”
“我让他再休息一会儿。”
让艾里欧特怀念又熟悉的氛围自然而然的萦绕在尤西斯周围,使他不自觉的找回初见时的紧张感。可紧张虽紧张,已经经历了那么多事情的艾里欧特也不再是大半年前的他了。而且,尤西斯也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可怕。
“嗯,那尤西斯是要做点什么吃吗?如果可以的话,要不要帮忙?”
本身就长得有些女孩子气的小个子少年朝尤西斯露出专属于他的治愈系微笑,尤西斯想了一会儿,便就点头答应下来。
“也好,我也有事要问你。”
就这样和艾里欧特来到厨房,艾里欧特淘米,尤西斯把锅加上水又用打火石生火,嗞啦一声火苗上来,一边烧水,一边检查食材。
“尤西斯想做什么?”
“你煮点粥,我煲一份汤。”
“材料不够的话,我让盖乌斯去买。”
“材料够了,比起这个,告诉我你们都是谁?”
“哎…?啊…….黎恩说的是真的啊…….”
愣了一小会儿,少年顿时露出一张苦脸,把锅放在灶上,盖上盖子。
“尤西斯你真的不记得了?VII组的事,骑神的事,士官学校的事…”
“先回答我的问题。”
没等少年说完,尤西斯直接打断他的话,哐哐哐切胡萝卜的声音越来越响,仿佛刀起刀落都带着愤怒一般。被本来就挺可怕的尤西斯给吓住,艾里欧特整个人都僵硬起来,左思右想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才组织好语言,开口。
“那个…我是艾里欧特,艾里欧特•格雷克,是VII组的人。”
“也就是说,我和你应该是同学,是吧?”
冰蓝色的双眸眼神流转直指艾里欧特,不可反驳也不容许任何隐瞒的气势让艾里欧特禁不住直起后背,有种被审问的感觉。
“是的是的…….”
“治疗黎恩的两个女人,也是VII组的?那个戴眼镜的用的不像是导力魔法。”
“艾玛她…这个好像和她家里人有关系,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她是VII组的人没错。菲也是。”
“那个小个子的?”
“她原来是猎兵团的人,带你来的就是她。”
“……..那个外国人呢?”
“盖乌斯?他还在休息,他是诺尔德高原来的留学生,我们之前在特殊实习的时候还去过他家。”
“诺尔德高原?”
“是啊尤西斯当时还很喜欢那边的马…….啊!要加柴火了!”
越说,艾里欧特就越能看见尤西斯那看似平静中的不解。考虑到尤西斯的状况,艾里欧特决定还是把话题先放一放。要是自己失忆的话,一下子被灌输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情报,也会很困扰的吧。
另一方面,听了艾里欧特的介绍,尤西斯思索了半天,还是没能在脑海里找到任何有关于他们的记忆。见那个自称艾里欧特的少年已经把注意力转移到粥的配料上,尤西斯也就把心思收到料理上来。
等他恢复一点,再梳理也不迟。
把食物准备好,盛到碗里再去给黎恩。见尤西斯还是原来乱乱的衣服,往日总是整齐漂亮的金发此时也杂乱到不大像他,黎恩便就让艾里欧特去找艾玛,希望暂时能让尤西斯能喘一口气。
“给你做了粥和汤,都是流质。”
“啊,谢谢!闻起来好香!”
宝石一般的紫色双眸看起来很精神,拿起勺子,黎恩吃了一小口道。
“尤西斯做的东西,好久都没吃过了!!”
边说,他又挖了一勺汤,小心的吹了两口,吃了起来。
“喔?”
“啊…尤西斯,你还是没想起来吗?一点都没有?”
高兴到一半,黎恩举着汤勺,遗憾起来。站在一边的尤西斯看了看他那沮丧的样子,却又不小心再次看到他的伤,先前暂时压抑住的复杂情绪再次袭来。尤西斯深吸一口气,撇开视线,开口。
“没有。”
“这样啊……对了,等艾玛来了,你要不问问她吧。她好像知道是怎么回事。”
“什么?”
“她姐姐好像……”
“打扰了,可以进来吗?”
没等黎恩说完,外面就传来那熟悉的女声。
“嗯,进来吧。”
黎恩回应了一下,和尤西斯对视,待艾玛进屋,黎恩就介绍起来。
“她是艾玛,我们VII组的班长。”
“我是艾玛•米尔斯汀,请多关照。黎恩你已经没事了吗?伤口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头晕?”
“我没事,倒是艾玛,有空房间的话带尤西斯去休息一下吧。”
“嗯,黎恩你吃完了可要好好休息。”
“你是艾玛…”
尤西斯再次盯着昨晚为黎恩施术的眼睛女孩看了几秒,可依旧没有任何印象。
“还是没有想起来吗?…总之,先休息一下吧。”
艾玛示意了一下,尤西斯看了眼黎恩,见黎恩的意思是让自己去休息,尤西斯便就跟着艾玛走了。令人意外的是,艾玛才出门就在旁边一扇门停了下来,打开房门。
“正好黎恩旁边也是空的,尤西斯,这里可以吗?”
“我无所谓。”
私下感叹一番艾玛的为人处世的细致,又再次对黎恩那所谓交往抱有疑问,尤西斯踏入了这间看起来很久都没有人居住过的房间,转身。
“黎恩说,你知道我失忆的原因。”
“嗯…多少知道点吧。那恐怕是姐姐的药剂,尤西斯,我听黎恩说了,你是不是最近每天都有服药?”
“是的。”
“如果真是姐姐的药,最多,连续停药三天的话,就应该可以慢慢想起来了。”
“喔?你姐姐是什么人,还有你昨晚治疗黎恩之时,你并没有使用导力魔法?你是什么人?”
“我是…可以说是见证人吧。魔法都是祖母传下来的。黎恩作为启动者,需要我们的引导。”
“启动者?”
“…真的都忘记了呢。黎恩在最后为了救我们防止士官学校被帝国解放战线占领,自己和骑神建立了联系。但他并没有练习使用骑神,所以才败给了…C。”
“C是帝国解放战线的干部?”
“是领导人,其实他原本有段时间也是VII组成员之一。”
“…….被背叛了吗。”
“也不能…这么说吧,我觉得库洛他也有他自己的苦衷。黎恩也因为库洛的事情,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我觉得他一定很痛苦。没有尤西斯你在他身边的话,他一定…所以,尤西斯,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
“请不要一个人和贵族派对决。无论什么原因,让尤西斯这样失去记忆是不对的。可是如果连尤西斯都要去冒险的话,黎恩…他一定会更加痛苦的吧。”
碧色大眼里充满了悲伤和担心的情绪,尤西斯看得出她是在真心为黎恩着想。回想起那个大概还在吃东西的人之前的种种,尤西斯不禁有了些笑意。
“他看起来确实像是那种会随便相信别人的家伙。”
“他人真的很好,最先认识库洛的也是他。上次和库洛决斗,一定很难过吧。”
“…哼。”
不禁抬头,尤西斯哼了一声就往房里去了,就像是要这样结束话题一样。尽管是这样,艾玛只觉得尤西斯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她看得出尤西斯听了刚才的话有些生气,便就打了声招呼,关上门离开了。
【不吃药就可以了?】
本以为还要去找解药,这倒也省得费工夫。也管不了什么血污又或者什么汗臭,当刚才听到门啪嗒一声关上时,那压抑住的无力感再次侵袭全身,让人动都不想动。合上眼,昨晚的一切都还历历在目,究竟是谁瞄准自己开枪尤西斯尚未清楚,失去记忆和贵族现状也跌踵而至,整个帝国都乱作一团而自己却还被关在家里什么都不知道?哥哥,父亲…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如果不是黎恩出现的话,自己恐怕还蒙在鼓里。如果没有他在的话,那自己现在恐怕也早已死在那个宴会上了。如果这就是哥哥的保护的话…….不,路法斯他一定有他的理由。
抬眼,花黄的墙上贴着的暗纹墙纸早已没了当年的风貌,一想到这道墙的背后就是那个笨到可以的老好人思路怪异的黎恩•舒华泽,尤西斯又忽然安心了一点。现在外面那些事暂且不提,只有黎恩,尤西斯不想再看到他受伤了。
可说来也奇怪,黎恩帮他挡刀这样的事,尤西斯觉得好像并不是第一次了。无意识中尤西斯只觉得,仿佛有无数次在紧急中,那个人手持东方刀,用刀柄挡下冲向自己的攻击。尤西斯并不清楚这奇怪的感觉到底是不是记忆,也不喜欢光凭感觉做事下决定。没有实证,没有实实在在鲜明完整的记忆的话,尤西斯始终都无法相信那些东西是真的。
【看来要和哥哥好好谈一谈了。】
早就累到不耐烦的身体为所有疑惑擅自打上句号,也不管什么洗澡衣服又或是别的什么,淡蓝色的双眸终究还是选择闭上,陷入沉睡。
“我进来了!”
“怎么了,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黎恩刚才…”
“菲,你去叫尤西斯,我马上为他治疗。”
“艾玛,那个子弹里面恐怕有毒药。”
“我知道,先把黎恩的状况稳住再说!!”
还在暧昧的梦境中,尤西斯只觉得教室里对着自己说话的黎恩越来越远。还在半睡半醒中的大脑在听到【黎恩】二字就忽然清醒过来,尤西斯赶紧下床,就听见门外敲门声。
“黎恩怎么回事。”
外面已是傍晚,所有人都聚在黎恩房门口,表情都不好看。尤西斯拨开挡在门口的盖乌斯就往黎恩那边冲,却见黎恩已经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整个人肤色发青。
“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他…忽然就说很难受…然后咳嗽…吐了好多血…….”
艾里欧特脸煞白,颤抖着,高个子的盖乌斯相较之下比较冷静,询问菲有没有办法。
“要知道是什么毒药,这种子弹都是改造过的。猎兵,暗杀时才会用。”
来不及反应菲的话,尤西斯伸手握住黎恩的手却觉得热得很。艾玛已经去楼下拿药,所有人都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原本才恢复血色的嘴唇此时颜色发青,才舒缓过来的眉间再次应痛苦紧紧皱起,情不自禁的加重手上的力道,就像是要把他从痛苦的深渊拉上来一般,可除了紧紧拽住他以外,尤西斯的脑袋就像是断了线,一片空白。
“解毒的全在这里了,我先让他退烧。吐血…先补血好了。艾里欧特,麻烦你用治愈术。”
“好,ARCUS启动!”
“艾玛,暂时不要随便解毒。”
菲拦住艾玛抓草药的手,艾玛点点头。
“我知道,先把症状压下来。盖乌斯,帮我去烧水来。”
“好。”
高个子的盖乌斯啪嗒啪嗒飞速跑下楼。
“黎恩…”
紧咬牙关,拼尽所有力量让头脑活动起来,有什么是我能为你做的?我要如何才能帮你抚平伤痛?是你帮我挡枪,是你告诉我失忆,是你一次一次就算再怎么被伤害也还会来到我身边,你怎么能就这么轻易的倒下?!
明明烦恼在你身上的就已经足够多了,什么骑神什么帝国解放战线什么身世都比我要沉重得多,为什么你还要这样那样的为我牺牲?为什么现在躺在床上的是你而不是我?!为什么?!为什么忍受痛苦挣扎的人总是你?!
“黎恩,我不允许你在这里倒下。”
在所有人忙碌之际,站在黎恩身边的尤西斯忽然开口。
“黎恩•舒华泽,我绝不允许你就死在这里!!”
就像是要抓住灵魂一般,尤西斯死死握住黎恩的手,低下头,金色的刘海也掩盖不住那投蓝双眸传递出的意志,传递生命一般大声呼唤,宛如要叫住他那远去的生命一般。
“你不是说,要每天来见我?你不是说要让我想起一切吗?就躺在这里倒下,你要怎么让我想起来,你要怎么来到我身边?!黎恩,我…我一定…!”
痛苦中,躺在病床上的黎恩出了一身又一身的汗,意识浑浊间又忽然被什么呼唤,恍惚中苏醒,睁开双眼,模糊中却是那人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浑身就像是被铁匠一点一点的敲打,咚咚咚咚五脏六腑疼到像是要缩在一起,连张开双眼已经是尽全力,可是…
“尤…西斯…”
“黎恩?!”
“黎恩,你怎么样?!”
“…我…没事。”
勉强想要笑给眼前这些重要的人们,让她们放心,可又是一波疼痛袭来,重重击中胸膛,呜哇一声一股血腥溢满,不让人挣扎向上,整个世界再次陷入黑暗。
“黎恩!”
“是内脏被毒素攻击了,我先保住所有内脏。”
说着,艾玛手伏在黎恩头上,单手从架子上拿来一本书,撕下几页,按着某种规律放在黎恩身上。尤西斯沉默不语,为艾玛让开道路后就一动不动,双拳紧攥,指甲陷入肉里,骨节相挤,快要流出血来。可他本人却像是感受不到这些一样,时间宛若静止在他身上。低着头过了许久,他又在艾玛即将施术前来到黎恩身边,开口。
“你个笨蛋,大蠢货,”
艾里欧特愣住,所有人都看向尤西斯。
“这次,该由我来保护你了!给我等着!我绝不会让你死在这里!”
一字一字落地有声,尤西斯丢下这句话就离开,头也不回的走了。
翌日,早上8点。
时值初冬,一直以高贵之城著称的巴利亚哈特也忽然下起多年不见的雪。逐渐理清思绪,为揪在一起的心盖上盖子,尤西斯回家得知哥哥所在后,就驾马一路狂奔,穿越小道,直冲邻邦军驻扎地。
把对哥哥行踪的疑问放到一边,获得情报说昨晚袭击者很可能来自猎兵团后,尤西斯就计划通过邻邦军找到袭击者,同时去和哥哥确认记忆和现状。果不其然,一路上的军用坦克装甲比尤西斯记忆中要多出数十倍,来来往往练兵的兵士也比以前要多上太多,铁路桥下也更是增加了就医点和临时军用食堂,尤西斯皱了皱眉来不及多想,无视路上所有兵士将领的礼仪,逆风而行,一路直冲。
“我哥哥在哪里?”
冲到门前,两三架难以想象的巨人屹立在以往装甲车的停放处。翘胡子的将领一路后退,被尤西斯逼得连连败下阵来。
“快说我哥哥在哪里。”
快要到揪起他那没用的衣领狠狠揍的地步,那欺软怕硬的家伙才指了指指挥室的方向,尤西斯哼的一声管都不管,满身风雪的以拦我这死的气势杀到指挥室,打开门。
“哥哥!”
然而映入他眼帘的路法斯,已是一身军装。
“我亲爱的弟弟。你怎么会在这?”
优雅的辫子被盘在脑后,路法斯起身,宛若平白无奇的昔日一般,温柔优雅的一笑。
“还是说,你想起来了?”
10
“…...昨晚的袭击者,”
眼前的那个坐在指挥官位子上的人,正是自己最最熟悉亲密的哥哥路法斯。但也不知是怎么了,尤西斯丝毫没有任何想要亲近相信他的想法。撇开记忆,撇开帝国和贵族派的种种,现在尤西斯深知如果无法尽快找到昨晚袭击的凶手,黎恩就要再也醒不过来了。
【和他的性命比起来,自己的记忆,贵族派的种种根本就不重要。】
“我知道,我们正在通缉他。”
路法斯笑了一下,优雅如他,却又搀杂了太多从未在亲弟弟面前展现出来的冰冷。
“比起这个,我亲爱的弟弟,你昨晚都去哪了。”
“我…”
和路法斯几乎一致的淡蓝色双眸撇开视线,稍作思考。
“我去追凶手了。”
此时的尤西斯莫名的无法对路法斯坦白,随便扯了个理由。无论哥哥是想保护自己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尤西斯都不想因为太快坦白而导致在这种时候无法自由行动。既然那个叫艾玛的人说只要三天不服药就可以逐渐想起来的话,尤西斯也就决定要去试试看。只要有一点可能性,都要去尝试。
一路狂奔看了太多,要再说邻邦军并没有进入备战状态的话,要再说那三架机甲都是摆设的话,尤西斯是绝对无法相信了。而且,以路法斯的个性也不应会继续瞒下去才是。
“那个帮你挡了枪伤的孩子去哪里了?医院?为什么不交给家里的医生。”
和尤西斯极其相似的双眸眯了眯,大概是场地的原因,家族间的询问逐渐蒙上一层军方审问的色彩。路法斯是指挥官,而尤西斯,永远只能跟在他身后。
“我把他交给他的同伴。”
“喔?银白色的头发的猎兵?”
“…….是的。”
没想到路法斯居然知道菲的事,尤西斯微微低头咬了咬牙。看来要牵连那个女生了。
“你把他们送到哪里了?巴利亚哈特?”
“是的。”
尤西斯点点头,也不敢去猜测哥哥是否能看得出自己在说谎。毕竟从小到大,尤西斯都没在路法斯面前说过谎,一方面是从来都没必要对他说谎,一方面尤西斯也觉得说谎绝对会被立即看穿,路法斯总是那样善解人意又可靠,他…
然而就在眼前,那个总是站在自己这一方的路法斯哥哥,也好像随着这动荡的帝国一般,变得陌生起来。
“这样…….”
身着军服的路法斯起身,看似无奈的叹了口气,朝尤西斯走去。尤西斯没有动,没有后退也没有亲近的意思,就这么保持不动,看着路法斯朝自己伸出一只手来,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外面下雪,你穿得还是昨天的衣服,小心受寒。”
“我没事。”
“你也不要回去,父亲还在生气,就先去我那边休息吧。”
“……”
看着路法斯一次又一次的帮自己抚去那华丽肩章上的雪花,尤西斯开始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黎恩还在床榻上挣扎,然而哥哥这里却又无法像以前那样帮助自己,接下来无论是听哥哥的吩咐还是纠结于袭击者的事情,似乎怎么都不合适。尤西斯在两边起起伏伏,难以做出抉择,可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事已至此,犹豫间尤西斯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起来。
“哥哥,昨天保护我的人是谁?你问我是不是想起来了,是指什么?外面的邻邦军是怎么回事?那三架机甲又是怎么回事?”
“喔?你救他那时,他和你说了些什么?”
路法斯停下手中的动作,不紧不慢的反问。
“并…….”
被哥哥问个正着,尤西斯神色微动,不禁动摇起来。这微小的变化被就在身边的路法斯看了个透彻,见自己的弟弟肯定是知道了个大概,便不做过多犹豫,他往后退了两步,逐渐远离尤西斯。
“尤西斯,先去休息吧。袭击者我们一旦找到,就会告知你。”
“…可是,他…”
咬紧牙关,脑袋飞速旋转,尽全力权衡到底要不要把黎恩中毒的事告诉路法斯。可不等尤西斯做出决断,路法斯的下一句话更让尤西斯不得不怀疑哥哥早就把握了一切。
“他那边那个叫艾玛的孩子能稳住毒性,你先去休息。”
以陈述语气结尾的话语已经很是生硬,惊讶间尤西斯也读得懂哥哥拒绝的意思,控制住所有即将爆发的情绪,尤西斯握紧拳头一步一步极其艰难的退到门口。
“失礼了。”
一口气打开门,尤西斯夺门而出。
“尤西斯少爷,尤西斯少爷!”
专属于哥哥路法斯的执事追了上来,尤西斯大步流星走上那么一会儿,才得以稳住情绪,停步,收紧气息,假装并没发生什么一样,去了哥哥的房间。
换下礼服,下人很快就送上新的衣服。白衬衫,深蓝色的竖条纹毛线背心,黑色胸巾,以及一件专门定制的绿色大衣。尤西斯随便冲了个澡,换上衣服把头发弄个了七八成干,就出门了。
一想到那个黎恩,一想到他那在病榻上挣扎的样子,尤西斯的胸口就像是也一样中毒了一般闷疼。顾不得身上的疲倦也烦不了什么贵族派不贵族派,尤西斯让下人叫来了几个队长,一个一个盘问关于昨日入侵者的事。
“昨天的入侵者你们查的怎么样了。”
尤西斯坐在副司令的大桌子前,而副司令则正站在尤西斯身边,昂首提胸,大气都不敢喘。几个将领多多少少也算是看着尤西斯一点一点长大成人。同时,也正是因为熟悉,他们都看得出尤西斯的情绪已经很不稳定。
硬要加上一个形容词的话,那就是【急到崩溃】吧。将领们并不能理解为什么亚尔巴雷亚家的二少爷会如此关注此事,他们只隐约觉得这可能和昨晚被他抬走的那个受伤的少年有关。而同时,比其他人知道一些帝国解放战线消息的副司令则十分担心,昨晚也在场的他自然而然看见了那个为尤西斯少爷挡枪的人,也认出那人就是被通缉的骑神驾驶员。看得出尤西斯少爷和他这位学友的情谊很深,也不是不能理解尤西斯少爷的心情。可只是这次,他们都被下了封口令。
“你昨晚在场吧,副司令。”
并不擅长于这些的尤西斯把矛头直指身边的副司令,副司令也没敢转头去看尤西斯的表情,只能僵硬着回答。
“我真的不知道。”
“那昨晚负责安保的人是谁?”
“是…是在下!”
“那你可告诉我,昨晚的事情经过?”
“我…我们只是调查,那人是混入宾客里进来的,我们派人去追了,但是没追到。”
已经下了半天雪的巴利亚哈特冷到让人难受,在这唯一没有任何取暖设备的房间里,副司令带着手下将领整个人都出了一身又一声的冷汗。第一次被二少爷审问,没想到年纪尚轻的他魄力丝毫不亚于公爵老爷,连连逼问让几个人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封口令是大少爷下的,毕竟是大少爷现在坐在总指挥室里,就算再怎么可怕压力再怎么大,副司令也不敢随随便便就开口。
“混账!他是怎么混进来的,邀请函用的是哪家的旗号?还是说他是邻邦军的军人?”
尤西斯【哐当】一下狠狠敲了一下桌子,弄得桌上那已经凉掉的红茶飞溅了出来,星星点点的褐色茶水在白纸上逐渐蔓延开来,让人想起昨晚从那人手臂上流出的咕咕鲜血。
“我再问你们一遍,昨晚的侵入者的线索究竟有没有找到,所有的线索,都给我汇报上来!!”
“真,真的没有了二少爷。”
“我们也不知道啊…”
“一个入侵者你们怎么可能查不到?!还是说邻邦军已经堕落到这个地步了?”
“真的十分抱歉……是我们办事不力。”
“二少爷我们真的还在查,等查到了,一定第一时间汇报给您!”
几个队长已经快要趴坐在地上,怒归怒,尤西斯还是看出就算再纠缠恐怕也无济于事。绷紧了的神经已经几近断弦,尤西斯从来都不善于对属下摆出这幅样子,可是一想到黎恩还在挣扎,还在痛苦,尤西斯就硬是耐住所有压力想要再试一试,窗外一阵又一阵的寒风从窗缝直接吹到尤西斯身上,咔嚓咔嚓几乎都能听见攥紧了的拳头那关节摩擦作响的声音,僵硬的面部肌肉像是再也舒缓不过来一样,唯有驱使自己忍耐住咬紧牙关,才能不至于失去理智。
“你们怎么可能没有查到,昨晚的宴会来宾都是亲近与我们的贵族,常来常往你们怎么可能不认识,还是说是邻邦军的邀请函?”
“…?!”
“二…二少爷…明察,明察…”
“喔?你再说一遍?”
扛不住压力的一位队长不小心漏了嘴,尤西斯【啪】的一下又敲了一下桌子,茶水滴答滴答的滴贱到桌上文件上地面上。尤西斯起身,走到那跪在地上已经低头不敢看过来的队长身边。
“你.给.我.再.说.一.遍。”
“尤西斯少爷…我,我真的不能…”
“是哥哥不让你说的?你告诉我,我来保证你的安全。”
也不管能不能说到做到,尤西斯紧抿双唇,出此下策。
“我…”
“尤西斯少爷。”
站在一旁的副司令开口,尤西斯顿时抬头看向他,透蓝色的眸子带上和那公爵极其相似的神情,叫人无法违抗。
“昨晚,袭击者…是,是混在邻邦军的…恐怖分子。好像是…猎兵团的。”
“我知道,他人呢?”
“那个…恐怖分子,是,是和我们…有一些合作的…所以,我们也没想到…但是老爷说没关系…就让他们进来了。”
“哼,”尤西斯嘲讽的笑了笑:“我堂堂帝国贵族还真和恐怖分子串通一气,猎兵也随意入侵公爵家,合作?简直可笑之极。”
“这…”
“你要说那三架机甲都是他们给的?帝都也被我们占领?是亏了他们的协助?蠢货!他今天能袭击我,明天就能彻底把我们给卖了。哥哥和父亲是怎么会和那种人合作?!”
“这个我们也…”
“尤西斯少爷,路法斯少爷和公爵老爷的事,我们无权干涉。”
带头的副司令走到尤西斯面前,弯腰谢罪,口气诚恳。
“怪就怪我们练兵不力,要是没有他们的协助,恐怕这里也早就被宪兵队化为灰烬了吧。”
“…你说什么?”
化为灰烬?尤西斯倒吸一口冷气。
“是啊二少爷,铁血宰相并没有死,我们邻邦军…已经死了不少人了。如果在这种时候和他们翻脸,恐怕就难以再起了。现在凯恩公爵已经下落不明,连路法斯少爷都来到前线,您还是…亲自去问他们吧。”
“邻邦军…….”
原来黎恩说的是真的?邻邦军已经吃了好几场败仗,现在还沦落到快要被恐怖分子掌控的地步?
【咚咚】
“失礼了副司令,大少爷紧急请您过去!”
门外的传令兵边说边气喘吁吁,眉头紧锁的副司令直起身板,朝尤西斯一个鞠躬告辞,就匆匆离开了。而尤西斯没出声,也没有了继续胶着审问的意思,待副司令走了后,也挥手让剩下的将领们散了。
“那么二少爷,我们告辞了。”
留下这一句话后,神情凝重的队长们一个接着一个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空荡荡的副司令室只留下啪嗒的关门声响,以及呆站在窗前的尤西斯。
随着时间流逝,此时已是正午。早前还在飞舞的漫天雪花已经逐渐转变为雨夹雪。呼啦啦的寒风吹得玻璃嘎达嘎达的直响,透过窗缝,冰冷凛冽的寒风就这样打在人身上,穿过大衣背心和衬衫,直入心脏。
“………………”
尤西斯沉默着,静静的转过身,略过那已经报废了的文件和红茶,面朝窗外。
邻邦军,贵族派,哥哥,父亲,公爵府邸,隔阂,血脉…从何时起,原来这些本该坚不可摧的东西,都已变得如此脆弱了?
【铁血宰相并没有死,我们邻邦军…已经死了不少人了。如果在这种时候和他们翻脸,恐怕就难以再起了】
原来邻邦军已经到了难以再起的地步。
恐怖分子在四大公爵之一的亚尔巴雷亚家横行霸道。
外面都已经变了这么多,如果没有他,我现在岂不是还被蒙在鼓里?
而且昨晚…什么公爵二少,根本连一个人都保护不好。
“可恶!”
又是一拳狠狠的砸在桌上,冰凉的茶水几近凝固,坚硬的木桌敲得人关节生疼,可那疼痛来不及蔓延,便就被寒风包裹,连同血液一同被冻结。
贵族派战败之时,我还在家里,什么都不知情。
哥哥每天都来陪我,对外面的事只字不提。
肩负了那么多的你一个人闯了进来,把那么多东西藏在心里,却只想让我想起来。
然后现在你又在代替我承担痛苦,游走于生死之间。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尤西斯•亚尔巴雷亚
你哪来的自信,你哪来的骄傲?
就凭你,还说什么【绝不会让你死在这里】?
你明明连周围人都在保护你这点都察觉不到,真正是蠢货的,根本就是自己。
11
不知道过去多久,黎恩开始听见外面鸟叫的声音。意识到外界已是白昼,他便就慢慢睁开眼睛,明亮的晨光映入眼帘,褪色的壁纸和上世纪的吊顶还是那副模样,可是…
“我…”
想要坐起来,身体却像被灌了铅一样沉。黎恩四处张望一圈,才想起自己是为什么会躺在这里的。然而就在一旁,身着马甲的艾里欧特正坐在床边椅子上,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
“…….尤西斯。”
在昨夜那模糊混乱的记忆中,黎恩隐约记得尤西斯好像很生气的说了什么。具体内容黎恩记不大清,只觉那时的他看起来十分难过。在心中再次为自己的无能叹口气,脑海中回荡着老师眼里的话语,黎恩开口,叫醒艾里欧特。
“艾里欧特,尤西斯呢?”
“…啊…黎恩!你终于醒了!!太好了,身体感觉怎么样?!!”
少年的神情看上去很是疲倦,可喜悦洋溢在脸上,让人不由得罪恶感侵袭。
“抱歉…让大家担心了。身体还有点乏力,但已经没事了。”
“黎恩…….那个,我们昨天只是把你的症状也压下来了。在没有找到原因前,菲说不要随便为你解毒比较好。尤西斯他昨天去找袭击你的凶手,还没回来。”
“……?尤西斯他去找袭击者?!”
那个袭击者明显是冲着尤西斯来的,他一个人出去,万一又被盯上岂不是很危险?!黎恩挣扎了两下用手撑住床,却被艾里欧特给按了下去。
“不要起来啦黎恩!昨天能保住你我们已经尽全力了!毒素会蔓延到别的内脏的!!”
“尤西斯他会有危险,要有人告诉他…我…咳咳…”
还没爬起来,黎恩忽然又感到一阵难受,喉咙口像是卡了什么一样,让他止不住咳嗽了好几下。
“黎恩?黎恩!!没事吧?振作点?!”
“咳咳…咳咳咳…我…咳…嗯…没事…”
“你说什么傻话!我这就叫艾玛来!!”
“不!”
黎恩赶紧拉住艾里欧特的袖口,捂住嘴,拼命忍住想要咳嗽的欲望。
“我没事的。”
从嗓子边挤出安抚的话,黎恩又忍耐了好一会儿,待异样消退,才把手从嘴边拿开。
“我知道了…我会乖乖的呆在这里,艾里欧特你也去休息吧。”
紫色的双眼因刚才的咳嗽看起来有些亮闪闪的,艾里欧特还是那副担心到不得了的样子。犹豫一会儿,他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但让我先给你弄点吃的和水。”
“谢谢,帮大忙了。”
“…………”
收到黎恩的回复,艾里欧特却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杵在黎恩床榻边过了一会儿,他小小的深吸一口气,神情严肃道。
“黎恩,这次真的不是开玩笑。请一定要好好静养,不要随便下床!我能理解你担心尤西斯的心情,尤西斯他那么强,黎恩你现在去也只会拖他的后腿而已,请好好养好身体再去找他!!”
VII组中个头最小最温柔的男孩子偏偏在这种时候显得爆发力十足,黎恩看他那因过于用力而显得僵硬的样子,也不由得柔软下来,轻轻点头。
“我明白的,就在这里期待艾里欧特的料理吧。”
“…要乖乖等我喔。”
艾里欧特无奈的叹了口气,走出门,转身,直到确认黎恩已经合眼后才放下心来关上门下楼。然而这一系列小动作都被黎恩给看了个透,无奈之余,黎恩也觉得他说的在理,又想起之前尤西斯对自己说过的话,便也就不再挣扎乖乖躺在床上了。
只是…
尤西斯,希望你一定能平安无事。
同日深夜,邻邦军的驻扎地。
尤西斯•亚尔巴雷亚第一次在军营里过夜。
没有药物,也没有公爵家大宅子的高贵华丽。躺在简谱的床上,暖炉中那柴火噼里啪啦的脆响催人入眠。这是停药的第二天,最多还有一天,就可以验证那些记忆究竟是真是假了。
【因为无论有没有记忆,我都喜欢你。】
背光而坐的那个人看起来是那么的虚弱,消瘦的身板中却蕴藏着让人难以回避的光芒。还未能回想起的东西在现在仍旧无法确定它的真伪,可撇除过去,从那晚相遇的那一刻起,黎恩•舒华泽这个人存在本身就是真实。
而且现在这份想要为他找到解药,为了他和哥哥对峙,为了他躺在这里,为了他要去正视现实寻找出口的心情,是毋庸置疑真实。
要是过去的自己,根本无法想象会有今天的吧?
大概从见到他的那天起,自己和整个世界,那些本该坚不可摧的东西,都开始悄悄改变了。
心中的这份疼痛,这份难以驱散的思念,这想要为了他违抗世界的意志,又该定义为什么为好?
“黎恩?”
意识逐渐下沉,不知道是不是梦境。眼前,黎恩穿了件白衬衫,长袖被带扣到上面去变成短袖,尤西斯感觉自己好像是和他坐在同一张圆桌上,黎恩手边还有杯红茶。夏日的夕阳来的很迟,身旁的他只是坐在那里,望向窗外,并不凉爽的清风吹进来,轻抚他蓝黑色的发。
“尤西斯…”
这是梦?还是记忆?尤西斯发觉自己叫了他的名字,却又并非出自本意。被照亮的漂亮双眸淡淡闪耀着深紫色的光,他把注意力转回来,抱歉的笑了笑。
“对不起,刚才想事情。”
“发生什么了?”
莫名的,尤西斯觉得自己并不相信他刚才的说辞。
“那个…要怎么说……”
他低了低头,欲言又止,尤西斯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他才继续开口。
“文学部…你知道吗?我听说好像有奇怪的传言。”
他看起来有些慌张,眼神忽闪,让人不禁想要靠近。
“喔?你倒是说说看。”
“啊?也,也没什么特别的…”
“……………”
放弃对梦和记忆的怀疑,尤西斯盯着他看,把怀疑写在脸上。
“就是,那个,我和你的…那个…好像被她们乱传了。”
“我们的什么?”
喜悦与少许兴奋交织,并不像自己的那份想要捉弄他的心情占了上风。乐于看到他困窘着急的样子,继续逼问他。
“啊啊啊尤西斯真是…就是那个…交往的事!”
对方好像也习惯于此,早早的举起双手投降。
“那就让她们去说。”
“哈?”
难以掩饰的惊讶让他一下子从羞怯中脱离,尤西斯轻哼一声,掩饰住满足的笑意。
“总比沙龙的谣言要有趣的多。”
“不是这个问题…….尤西斯你明白吗?我们都是男人,在交往如果传到老师那边…对了!尤西斯的哥哥还是学校理事,万一被知道了岂不是糟了?”
“哥哥他暂且不提,流言蜚语是永无止尽的,哪里有余力一个个留意。”
感叹一番自家恋人如此缺乏身为贵族的常识,尤西斯神情淡定。
“可还是说清楚比较好吧?”
“为什么?”
“为什么…是为了不要让她们写到奇怪的小说里去啊!!”
“…哼,写就写吧。”
“哈?”
“如果真写了我们,那倒也让人好奇。”
稍加想像一番深夜让黎恩朗读出来的样子,尤西斯眯了眯眼睛。
“尤西斯…你真的看过她们写的小说吗?我上次因为学生会的工作去看过…….那个,她们写出来的东西真的对心脏不好。”
“什么内容?”
就这么看着他刚要开口,却又忽然蹭蹭变红的面庞。尤西斯最后还是放弃忍耐,俯身,靠近,凑到他耳边,咬了一下他那毫无防备的耳尖。
“你倒是详细和我说说看。”
“#@¥@#%@¥*#@....!!!!!!!!!!尤西斯!!!”已经脸红到极限的黎恩一下子跳起来后退好几步脚还差点绊倒餐桌椅,禁不住大声反抗却因周围人的瞩目忽然把声音压低,眼神忽闪忽闪的控诉:“说好了不要在学校!!!!啊啊啊啊啊真是的!!!”
“黎恩,我从来都没认为喜欢……”
没等尤西斯道出真意,黎恩赶紧捂住尤西斯的嘴慌慌张张的环视一圈周围,确认问题不大后坐下来,深吸一口气,才拿开手。
“我知道啊,但也要先和VII组的大家说明才对吧?”
“哼…”
抓住他要抽离的手腕,亲吻。
“也行,我听你的……”
翌日,下了一天雨雪的翡翠之都迎来了微弱的朝阳。尤西斯从梦境中醒来,躺在床上。
闭眼好像还能看见那人可爱的样子,可睁开眼,现实还是那样冰冷,容不得回味和等待。
刚才的梦境是不是记忆?来不及做过多疑惑,按掉闹钟,尤西斯起床洗漱一番,便就出门调查了。
昨晚临睡前,尤西斯决定今天一定要再找哥哥理论一番。记忆还有一天就可以想起来,昨晚也做了个好像挺符合黎恩他们说辞的梦,而且关于毒药的知识、其他贵族以及恐怖分子的消息哥哥都比自己要精通的多。虽已经开始不大想在这种事上依靠哥哥,但现状也只能让人出此下策了。
打听到路法斯正在用餐的消息,尤西斯来到驻扎地食堂,果然找到哥哥和昨天那个被自己审问过的副司令。两人正一边吃饭一边商讨些什么,副司令神情严肃,路法斯看起来还算好。
“哥哥,早安。”
尤西斯走到路法斯身边。路法斯注意到尤西斯,朝他淡然一笑。
“尤西斯,早。”
“我有事要向您请教。”
懒得绕弯子,尤西斯直接就道明来意,路法斯也依旧微笑着,朝对面的副司令示意。
“就先按我交代的去做吧。”
“遵命。”
副司令端起还没吃完的咖喱,看都没看尤西斯就走了。见状,尤西斯也干脆直接坐到刚才副司令的位置上,挺起胸板正坐。
“哥哥,我想请教您关于毒药的事。”
“你想问我那个舍身救你的人所中的毒?”
“…您果然知道。”
不再担心会有多少情报暴露给哥哥,尤西斯只想先找到解药,救了他,再令想办法。
“我只是大概有数,尤西斯,待我再吃两口,就带你去取。”
也不问尤西斯是不是要去把解药送给黎恩,路法斯还是笑得温柔,低头,迅速的大口吞下食物,路法斯放下餐具,让侍者拿走后,擦了擦嘴角就站起身来。
“走吧。”
“…….好。”
没想到哥哥的态度居然会这么配合,尤西斯纳闷了一会儿但又很快放弃,路法斯的心思从小到大都是那样难懂,多做猜疑也没用。而且,除了路法斯,尤西斯现在也找不到别的突破口,索性就去了。
一路沉默,从楼下一步一步走到楼上,皮靴踩踏石砖的声音充斥着整个空间,回过神来,才发觉原来现在的自己与前面那个穿着大衣扎着辫子的人的距离竟是如此之远,如此这般,让人不禁想起小时候第一次来到公爵家的情景。走在前面的他一次又一次的打开房门,每个房间是做什么的,每个装饰物象征着什么逐一解说,尤西斯跟在后面,心里五味杂陈,沉默着,就像现在一样。
“这里难得人多,不习惯吗?”
前面人的话语把尤西斯从回忆中叫醒,尤西斯摇了摇头,和初见时如出一辙。
“没事。”
那人笑了笑,比小时候要圆滑很多。打开门,将士们操练的声音传了进来。尤西斯和路法斯两人一起走了出去,几丝阳光透过乌云照射在这中世纪的城门上,旁边的三架机甲一次排开,热闹非凡。
“父亲以前说过,想让你以后掌管这里。”
“……所以要让我去士官学校?”
“嗯,但是没关系,我在这里了。你想去哪里,想走哪条路,都随你自由。”
“哥哥…”
也不知怎么了,走在前面哥哥的背影看起来有些悲伤。联想起贵族派接连战败的消息,尤西斯停住脚步,叫住他,反问。
“您以前也说过想要摆脱父亲的掌控,按照自己的方式有自己的事业吧?”
“…呵呵,也是呢。”
路法斯也停下,看着下面的操练。沉默蔓延,尤西斯也不禁若有所思起来。可就在他思索别的话题时,刹那间一道熟悉的杀气忽然出现在背后,凛冽如剑,直逼向这里。
“…?!!”
尤西斯唰的一下抽出骑士剑,护在身前,退到哥哥身边。路法斯也把手握在剑柄上,却没太多警惕的情绪。
“给我出来!!”
尤西斯回头看了一眼哥哥,却见他并没有那么警惕,只是转身,望向不远处的山林开口。
“你来迟了。”
忽然,一道黑影急速冲来,来不及防御,一个乌鸦般的男人从天而降,银灰色的短发被发带绑起,血红的眸子流露出的坚毅让人不禁疑惑,尤西斯就这样看着他降临在路法斯前面,剑柄一晃,撇去心中那奇怪的怀念感,直指那不速之客。
“哟,这不是二少爷么,好久不见~黎恩怎么样?”
看见尤西斯,身着漆黑劲装刚才还板着脸的男人换上另一种玩世不恭的样子,笑道。
“…….?”
“喂喂,不是吧?路法斯,你也做太过了吧~!?”
男人诡异的笑了一下,路法斯却重新把手放在剑柄上。
“尤西斯,他就是袭击你的主使者,帝国解放战线领导人。”
12
“把解药给我交出来。”
尤西斯哐的一声又快又重地挥剑,做工考究的骑士剑在微弱的阳光下发出银白色的光,对面那个乌鸦一样的男人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不自觉中某种十分熟悉的愤怒忽然涌上心头,让人恨不得狠狠砍他两刀。
“喂喂喂少爷,你是打算要对我怎么样嘛~?”
银发男人裂开嘴挑衅一笑,看向尤西斯身后的路法斯。
“你哥哥就没告诉你我…”
【哐】
不等他说完,尤西斯持剑冲了上去,白发男人身手也不差,刚才还绑在身后的修长双刃瞬时出鞘,镁金色刀刃横挡住尤西斯的银剑,尤西斯力气不小,可男人看起来还是悠闲得很。尤西斯也不示弱,脑子里满满都是要痛扁一顿这个男人的冲动,就像是什么一直沉睡着的东西快要苏醒一般,加大力量,刀刃和刀刃摩擦微颤,两人僵持,比拼着力量。
“给.我.住.嘴.”
“怎.么.可.能.”
【刷】
金属之间的挤压碰撞互不相让,双刃朝下一滑变换角度,对面的冷刃刀锋一转,直直朝尤西斯头顶劈下,尤西斯一个闪躲后退两步,镶嵌在剑柄上的翡翠宝石忽然亮起,没过一会儿,一道巨大龙卷席卷而来。
“喂喂,路法斯,你都没把导力器还给他?”
“…………..”
路法斯远站在一边,静静旁观,没有说话。
“切,”
“你是谁?”
“我是你曾.今.的同学啊,小少爷。”
“别叫我少爷。你是帝国解放战线的首领?”
“是啊是啊,你连这个都不记得了,我很伤心的啊~”
漆黑的装束让这个银发男人看起来更具压迫感,可调笑着的口吻却又好像有什么不大吻合一般,让尤西斯心烦意乱,游走在爆发的边缘。
“给我黎恩枪伤的解药。”
“不给,除非你把他带给我。而且…”
【哗】
随手一转就接住骑士剑的攻击,龙卷显然没有对这个男人造成什么伤害,他只是退后两步,左闪右避。
“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
尤西斯的身体压低,左手伸直右手稍稍提高剑柄,透蓝色的眸子聚精会神,可在那一贯的冷淡中又夹杂了太多焦躁的情绪,骑士剑刷刷刷直刺前方,速度极快丝毫不给对方喘息机会。可黑衣男人显然已经习惯这种招数,尽管尤西斯在宫廷剑术修习者中也算高手,但似乎论速度和力道尤西斯都难以与他匹敌。一道道银光快速闪过,被瞄准的男人只是往后退了退左右晃了一下,便就轻易躲过尤西斯的这一招。
“你的理性都跑哪里去了?而且你哥哥路法斯呢…”
“多说无用。”
不管他要说什么,尤西斯都没打算去相信这种人,就好像有被他背叛过一样。打断那男人要吸引人注意的样子,尤西斯再次唱起魔法,尽管对手超乎想象的强大,但他没有退缩,也没有任何惧怕。
“对了对了,黎恩他现在怎么样?”
“给我闭嘴!!”
“喂喂我关心关心同.学.都不行吗~他现在怎么样,毒跑去哪里了?嘛~他那种顽强的人一两天死不掉的吧。”
“闭嘴,别轻易喊他的名字。”
大范围的风之领域还是被对方躲了过去。男人那毫无主动攻击的意思,远高于尤西斯的水平,毫不在乎的口吻等等一个接着一个戳着尤西斯的怒点,一下接着一下最终使得那道本就已经很脆弱的高墙最终瓦解,喷涌而出的记忆迅速化为灵魂的一部分。他那种顽强的人?关心?你有什么资格喊他的名字。
“库洛,我再说一遍,把解药交出来!!”
你有看见他伤心的样子?你可曾知道他是多么相信你?谁允许你可以随便呆在他身边?
你凭什么这样伤害他,让他痛苦成那副模样?!你是看中黎恩他那烂好人的性格,认定他会原谅你?还是说你根本没把他当回事?!
你这个从始至终愧对于他的混账。
我,尤西斯•亚尔巴雷亚,绝不会原谅你。
圣洁的魔法圆阵在骑士剑尖端展开,金色刘海被风吹乱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极强的导力魔法加上物理攻击让库洛没了可闪躲的余地,这自称乌鸦的男人阴险一笑,双刃横在身前,直劈向尤西斯。
“你可问过这一切都是谁的主意?”
“把解药给我。”
“你就不问问你哥哥?”
“是你的人伤了他。”
“那又怎样。”
猩红双眸眯了眯,充满了不屑和冰冷,尤西斯看了一眼就低下头,唇齿轻启,停手喊道:
“你凭什么背叛他对你的信任。”
“是他随便相信我。”
意识到尤西斯已经想起以前的事,库洛冷笑一声。
“你.个.混.蛋。”
“尽管骂吧。”
空着的手轻巧举起,向上摊开,像是尤西斯开了个天大的玩笑般,他冷笑看着尤西斯再次被激怒的样子,双刃一挥,直接挡下攻击。
“再说你要的解药也根本不在我手里。”
库洛斜了一眼旁观的路法斯,尤西斯用余光看了看,就再次对库洛发起新一轮攻势。
“你以为贵族派没了你会战败?蠢货,邻邦军无论如何都不会输给你这种人。身为贵族,就算是战死也决不能让你们为所欲为。”
“喔?这就是你所谓贵族的荣耀,那倒是证明给我看看吧。”
说着,带着不详光芒的双刃在库洛的挥舞下形成一道无形的圆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来。还在咏唱中的尤西斯来不及闪躲,只能用剑挡在身前,勉强吃住这一击。
“…唔…”
“这就是你的实力?连ARCUS都没有就想打过我?什么贵族的荣耀,什么Noblesse Oblige?在绝望的力量面前,根本就是妄想。”
从严肃到怜悯,血红色的双眼暗淡了一小会儿,又很快收起。
“……”
尤西斯咬紧牙关,做工极好的骑士剑上已经有了好几处难以忽视的伤痕,连续的快速攻击也让他深感体力的界限,库洛…不,C的实力之前就已经粗略领教过一次,仅仅单靠自己,恐怕难以敌过他。深吸两口气,尤西斯再次举起剑,冲向库洛。
“我要替他教训你!!”
就算玉碎,也决不能败给他。
“你还不明白吗,这力量上的绝对差距。”
话音刚落,库洛的人影顿时就从尤西斯视野中消失了。没等他反应,凝重的杀气霎时出现在自己身后,转身,骑士剑来不及反击,一道血光飞来,金色刀刃便劈了下来,正中肩膀。
“唔……”
也不管疼痛赶紧后退,绿色的大衣上很快就渗出血迹。右肩膀的伤对于剑士很是致命,尤西斯咬牙,握着剑的右手却已经开始发抖,剧痛让人整个手臂都要麻痹失去力气。左手按住肩膀,往日淡然高傲的双眸此时失去冷淡,愤怒的死死盯住库洛不放。
我怎么能在这里输给你!!
咬紧牙关导力驱动,治愈的绿色清风包围住自己,可介于伤口过深,尤西斯很快就意识到这无法短时间的治愈,就放弃了治疗。喘上两口粗气,后退几步,转而施展起攻击导力魔法。
“我绝不会输给你,他那份,我也要加倍奉还于你!”
因为你们贵族派才会陷入如此不堪之地,因为你黎恩才会一个人走上痛苦的道路。
“我…就算死了…也决不能败给你!!”
肩膀只要还在这里,手臂只要还在这里,剑只要还在手里,我就……
“尤西斯。”
没等魔法唱完,一道巨大的狂风忽然出现,尤西斯回头,却见路法斯哥哥已经抽出剑,摆出阵势,直指库洛。
“路法斯,你可要想好了。”
“不用担心。”
紧接着又是一道巨大的空属性魔法展开,和尤西斯几乎一样的姿势挡在前面。路法斯没有回头,在咏唱间把一个小瓶子往后一丢,尤西斯接住。
“这里交给我,止血后,拿去给他。”
“哥哥…”
“你说的对,贵族,就算要战死,也不能被轻易控制利用。而且…”
“?”
“不算了,没什么。”
路法斯压低身体,一丝微弱的自嘲蔓延开来,不等尤西斯反应就冲向前方。
“哥哥?”
没听完路法斯说完,身前的人化作绿影快如疾风,与库洛极快的对峙起来。紧紧握住小瓶,尤西斯从小包中拿出应急药压住伤口,就冲了出去。
“黎恩…哥哥……可恶!!!”
指甲陷入伤口,尖锐的疼痛感让人找到理智的出口。
“赌上我全部尊严,绝对要击败你!!”
“尤西斯…现在怎么样了…?”
虽然被告诫尽量不要活动身体,可黎恩还是在想出去的办法。单独让失去记忆的他回去实在是太危险了,路法斯的真意不说,之前盖乌斯还说看见过苍之骑神。如果库洛和尤西斯碰上的话,那……
事到如今,黎恩已经无法相信那个曾今被自己一度尊为【学长】的人。他的背叛来的太快,最后的诀别又有太多令人无法理解的地方。黎恩不懂他究竟为什么要执着于铁血宰相,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以前经历过什么惨事,可黎恩明白,复仇无法让逝者回来,痛苦的,也只会是他以及那些真正关心他的人。
并不是想原谅他对VII组,对士官学校所做的一切。黎恩原来只想让狠狠打醒他,可那天袭击尤西斯的人,恐怕就是帝国解放战线的成员。
【那天如果自己没有挡住,让他受伤了的话,那我恐怕就真的无法原谅库洛了吧。】
遥想上次矿山的那次对峙,黎恩就已经很明白,库洛的实力很强。现在如果尤西斯单独对上他,胜算恐怕很少。至于骑神,短时间的特训也只让自己掌握了基本的操作要领,要与他抗衡的话,恐怕只有动用那个力量全力一搏了。
“对了!”
如果用那个力量的话,是不是可以延缓毒性发作?
闭上双眼,脑海中那反复播放的记忆和现实重叠。那个总是站在身边,桀骜不驯,理智,脑子好,处处有理的人,是那样的完美到不可思议。从默默的关注再到毫无可能的暗恋,从接受再到两情相悦,这一切竟然发生在这短短的6个月,入学以前黎恩从没想过会和这样一个人走到一起,可就像是注定一般,现在的自己好像已经无法想象那些没有他的日子。
他是个固执的人,有自己的主见和坚持,是非分明。黎恩对他的这些个性既是喜欢又是尊敬,可也正是因为深知这一点,才更担心他是不是会和库洛正面交锋。
“那就试试看吧。”
下定决心闭上眼,从发根到发梢一点一点的变白,睁开眼,红色的双眸意志坚定,黎恩深吸两口气,坐起身来,下了床。
“…嗯,应该没问题。”
随便走了两步,确认没有任何毒性发作的迹象后,黎恩拿好刀和ARCUS,换上外套,就出了门。
“你要自己离开这里?”
没等他走两步,猫一般的银发少女不出意料冒了出来。
“在这个状态下,我没事。”
“在担心尤西斯,对吧?”
艾玛也走了出来,紧接着艾里欧特和盖乌斯也从房间里出来了。几个人面面相觑,又很快点了点头。
“我刚才看见库洛和尤西斯在交战。”
“菲!”
“果然吗。”
不顾班长打断,黎恩点了点头。
“我想,库洛他是想用尤西斯引我出来,可惜伤的人是我。”
“哎?那……”
“只有我去了,才能了结这一切。”
“黎恩…”
圆眼镜背后,蓝色的大眼睛流露出十分担心的情绪。神气状态下的黎恩握了握拳头,刷的一下拔出刀来。
“艾玛,我没问题,能助我一臂之力吗?”
“可是…”
艾玛想要拒绝,可又不小心对上黎恩的红瞳,和上次与光之剑圣对战时不同,此时的他意志坚定,没有任何迷茫。
“我知道了。”
“哎哎班长?可以吗?!”
“埃利奥特,攻击魔法就交给你了。我要一直帮黎恩压住毒性。盖乌斯和菲请援护我们。”
“了解。”
“知道了。”
“反正拦住你,你也要自己一个人去的话,还是让我们陪着你吧,黎恩。”
红发少女最终还是温和而又坚定的笑了笑,朝黎恩示意,出发。
盘桓的古道上还有些昨日没来得及融化的雪迹,四周枪击声和刀剑相交声此起彼伏,一阵接着一阵的爆炸把古堡震得石灰一次又一次的往下掉,四周已经有不少恐怖分子冲进来,邻邦军也在和他们交战。肩膀上的伤暂时止住了血,尤西斯随便扯下衣角包扎了一下,就踩上马鞍狂奔而去。
来不及处理那一个接着一个复苏的记忆,马蹄声和四周战斗枪击爆炸声已经足已让人心神生乱,昔日的停车场已变作焦土,古老平静的马道也化作战场,子弹和弓箭咻咻咻的擦过身体,一道又一道尖锐的擦伤难以避开。这是贵族派和恐怖分子的正式决裂,那三架骑神一旦启动,邻邦军恐怕难以抵挡其攻势。
“黎恩……!”
尽快的让他摆脱痛苦,用什么战术LINK又或者是别的方法什么都行,只要能夺走库洛手上的骑神,贵族派就能找到一丝生机。内战无非也只让外国有可乘之机,贵族派还是革新派都早已损失惨重,这场内乱,一定要尽快平息下来。
骑神也好你隐藏的力量也好,帝国解放战线和那些扰乱你伤害你的所有所有,统统都由我来一并斩断!
“给我等着!!”
无比坚定的意志凝聚化作行动,抽出那把早已伤痕累累的骑士剑,为了守护而战。
坐在驾驶室上确认一切无误,黎恩带上所有人逐渐升空,然而就在显示器上,不远处的古代遗迹已经浓烟滚滚,交战声爆炸声穿过金属盔甲传递进来。黎恩手指迅速在键盘上运动着,忍住快要爆发的焦躁和所有折磨人的疼痛,驱使机体向前行。
“尤西斯…”
意志联通骑神的雷达,一路顺着古道往上,黎恩很快就在战火中发现尤西斯的踪影。
“有了!!大家抓好。”
“好的!”
通过ARCUS,众人才能第一次感受到黎恩变貌后的状态。难以抑制的莫名冲动游走于全身,让人光是站着不动就已经拼劲全力。可来不及多想,机器忽然往下降落,一道火光闪过,黎恩紧急回避,可头部还是受到了攻击。
“唔啊啊啊…”
“黎恩!!”
也同样感受到烧灼般疼痛的艾玛祭起法杖,施展最高阶的治愈术。
“…我没事…谢谢。”
顾不得疼痛,黎恩目不转睛的全神贯注在驾驶上,紧追尤西斯,屏幕上的尤西斯也注意到骑神,停下马步,黎恩也随之降落下来。
“你个蠢货!”
黎恩才带着所有人一起从驾驶舱出来,就被尤西斯大骂了一句。
“快喝下这个。”
“尤西斯…”
眼前那本该永远都是那样整齐干净的人已是浑身血污,肩膀上的伤口,快要掉下来的包扎布,破了好几个洞的大衣,滴滴答答的血迹,脸颊上的擦伤,裤腿上的开缝,一大片难以忽视的猩红。他喘着气,把瓶子递给自己,手指上还有些血迹。黎恩顿时整个人都一片空白,激烈的感情像是要把理智焚烧殆尽,黎恩没有接过瓶子,而是冲上去,紧紧抱住那个人。
“尤西斯!!”
13
“黎恩…”
确认彼此的存在,隔着皮肤,感受着心跳和呼吸。尤西斯单手拧开药瓶盖子,递到黎恩嘴边,让他接过,老老实实喝了个干净。
“尤西斯,谢谢。”
“向我道什么谢,能站起来吗?”
“嗯,已经好很多了。”
深吸一口气,呼出。白发红瞳的样貌也随着那口气的呼出而一点一点蜕变回原来的样子。尤西斯见他应该真的没事才得以松了口气,紧绷着的神情也舒缓了些,看向那也和自己一样伤痕累累的战马。
“哥哥正在和库洛对战,你先休息一下便是。”
“尤西斯…”
一直站在两人身后的麻花辫少女终于找到开口的时机,问道:
“你都想起来了?”
“不确定是不是全部,但关于你们的事我已经想起来了,艾玛。”
“嗯,真是太好了。”
按住胸口舒了口气,银发少女和其他人也接着问开,尤西斯一一作答,从名字到背景再到擅长的战斗方式倒背如流,众人这才放下心来,相觑而笑。
“太好了!”
“黎恩的毒也解了,尤西斯也恢复正常了!”
“可是…”
毒性和变貌的压力一同消散,黎恩站起身走到中间,望向前方那互相厮杀的战场,又看了一眼身后的灰之骑神。
“尤西斯,库洛在邻邦军驻地?”
“没错。”
“他的苍之骑神也在?”
“对,总共有三架骑神,剩下的来历不明。”
提及骑神,提及身后那一路看来的战场,尤西斯眼神暗了暗。
“带我去找他。”
“黎恩!不要乱来。”
总是平静稳重的盖乌斯忍不住拦在黎恩身边。
“我不会乱来,”深紫色的双眸坚定环视众人,最后转到尤西斯那里:“路法斯在和他交战的话,那就更不能不去了。而且…”
“…?”
苍蓝色的治愈之水环绕在尤西斯身边,黎恩看着尤西斯肩膀,继续说道:
“我想我已经无法原谅他了。肩膀上的伤,是库洛干的吧。”
“黎恩。”
没等黎恩的治愈术释放完毕,尤西斯一把握住他那施术的手,宛若宝石般漂亮的双眼夹杂了太多复杂的情绪,可就在这短暂的犹豫间,黎恩忽然朝他一笑。
“而且,那天如果不是我擅自想去见你,那受伤中毒的就是你了。我要让他知道我不允许他伤害你,用武力也好骑神的力量也罢,无论他经历过什么,他的所作所为只会造成悲剧,该是时候打醒他了!再说我也算是男爵家出身,贵族派的纠葛理应也有我一份,不是吗?”
“黎恩…”
“我一定要让他承认所犯下的错误,向所有帝国人谢罪!”
在几乎在场所有人都被黎恩的一番话震到没法大声喘气之时,个头最小的菲却忽然笑出声来。
“担心他一个人去你就直接说嘛。”
“啊?哎?不是不是那样的…菲!…”
“哼…我明白了。”
不等黎恩脸红反驳,尤西斯再次拾起黎恩那匆忙挥舞否决的手。
“走吧。”
“…嗯!”
“尤西斯,这个给你。”
“ARCUS…”
“你果然都想起来了,这是萨拉给我的,应该是新生产的吧?”
“那个教官还真是准备周到。”
接过士官学校VII专用的携带导力器,安装好回路LINK上后,黎恩就走到骑神身边。一道极强的亮光闪过,醒来,人已经在驾驶舱内。
“嗯,一切正常。”
“其他人怎么办?”尤西斯问道。
“把那三架骑神交给艾玛,库洛我们来牵制。”
“好。”
交代完分工,骑神的喷射器运作起来,尤西斯站在黎恩身后扶住驾驶座,腾空,呼啸而去。
“好的,那我和菲去夺取骑神,掩护就交给你们了。”
两男两女相互一个眼神示意,便就也在黎恩升空的同时四散开来,穿越战场各奔目的地。
“C。”
往日高贵而又优雅的语调此时显得有些急促,左手叉腰,右手持剑。银色剑刃上沾了点猩红,光洁的剑柄上倒映着那象征着家族的绿色。路法斯喘了两口气,对面的库洛也擦了擦嘴角,随便瞥了一眼小腿伤口,笑道。
“不赖嘛。”
“身为亚尔巴雷亚家的人,这是当然的。”
“贵族的骄傲?你们也真是腐朽。”
“就当是你的夸赞吧。”
柔和的笑容中隐藏的是那凛冽无比的杀意,又一道空属性导力魔法袭向库洛,库洛转身躲过这一击,双刃向前一挥,与俯冲而来的路法斯的刀剑相交。
【哐】
金属间的较量毫不相让,可就在这本该双方都全力以赴决出力量高下之时,路法斯忽然又唱起一道小魔法,闪电直击库洛头顶,库洛赶紧往后避让,才得以躲过这一击。
“你和你弟弟不大像嘛。”
“愚弟承蒙关照,就当是回敬你的吧。”
又是一道全领域的空属性魔法,趁库洛回复之时路法斯一个俯冲,金属剑横在肩膀前面快速攻击。明明是和尤西斯一样的招数,却更快也更加猛烈,招招直戳要害,剑走偏锋毫不留情。
“C,父亲和尤西斯其实很是相似,但我就不一样了。”
“哈哈,看得出。”
血色双刃以攻击作为防御,库洛也展现出自己的实力,巨大的双刃挥舞出不祥的剑影,等路法斯逼上来时却又消失不见,只有剑气迅猛直冲。可当路法斯抵挡这道虚影时,身后又有一道杀气袭来。和刚才伤到尤西斯肩膀的招数如出一辙,路法斯早已心里有数,瞬时间一道洁白的屏障出现在身旁。
【嗡嗡嗡】
“喂喂,你导力魔法都不用咏唱的吗。”
银发男人笑得勉强,见物理攻击无效后,边问边唱起魔法。
“你觉得呢?”
可路法斯丝毫不给他喘息机会,又是一道银光闪过,豪华精致的骑士剑发出圣洁的白光,挥剑向前直指库洛,剑尖部划出一个小圆。
“绝招也一样,你们还真是…”
知道尤西斯的战斗方式,库洛下意识的往旁边跳了三次,本以为能躲过他那魔法阵的覆盖范围,可没想那骑士剑还在继续画圈,圣洁的白光也越来越暗,变成一道让人联想起阴暗噩梦的黑影。
“我可没有他那般正直。”
巨大的黑色魔法为整个战场带来尖叫和血腥,咕噜咕噜的把库洛脚下地面都给融化,连续几个回避都让人来不及站稳,大片大片的地面融化成液体冒着诡异的泡沫,就像是九层地狱的深渊在召唤一样,让人除了老老实实一点点陷进去外,没有别的选择。
“我都要忘了,你可是毒药的高手。”
“那就请你重新想起来。”
默默看着库洛快速躲避的样子,路法斯轻轻抬起下巴不屑的哼了一声,又祭起剑,直冲上去。
“哈哈…你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乌鸦一般的男子连着后退一直快要退到门边,路法斯看得出他要变换战术,骑士剑和双刃再次碰撞产生共鸣,发出尖锐快速的鸣响。可和路法斯不同,库洛无论在哪里都无法停留太久,脚底的深渊只要他一落脚就会扯开一个窟窿,黑色的深渊边缘冒着泡,总觉得一股奇怪的力量教唆拉扯他,库洛轻哼一声,也懒得去猜这招的机关,加速抵挡躲闪。
“你是说父亲?还是你的座驾?”
“两边都有呢?”
刀光剑影变换极快,让人看不出破绽光是防御就已经竭尽全力。本来就不是来打架的库洛自然也不想把这场战役拖太长,而且…
“你在等黎恩•舒华泽现身吧。”
边说,路法斯一剑直刺库洛三处,道。
“您真是个明白人。”
库洛边说边轻易挡下,转刃,血光横扫路法斯腰间。
“和我战斗也保存实力?”
苍蓝色双眸眯起,往后一退,风系魔法闪电排开,直扫库洛。
“黎恩那家伙太能缠了,所以~”
“喔…?”
又是直冲而上,库洛也早把路法斯的套路看了个明白,索性往后一退用刀刃接下。然而路法斯话音未落刚要继续施展大魔法之际,一道碧色的光忽然出现在库洛背后,伴随而出的是机械平稳的轰鸣声。
“要走了吗?”
“就算你叛变了,凯恩公爵和你父亲还是好说话的很呀。”
“呵呵,就知道如此。”
放下剑,路法斯笑道,左手叉腰伸入口袋。
“那么…”
没等库洛开口,路法斯从口袋中拿出小瓶打开瓶口,紧接着几乎同时又唤出一道风刃席卷着瓶内香气直逼库洛而来,库洛往后闪躲,可还是来不及避开这道香气,直吸了进去。
“刚才你砍伤了我弟弟,这下权当还你。”
“…………….”
赶紧捏住鼻子,可那诡异的香气早已进入鼻腔。紧接着喉头忽然无可抑制的痒了起来,库洛忍不住咳了好几声。
“别担心,死不了的。”
路法斯温和的笑了笑,不再去看库洛咳血的样子转而望向另一边天空,微笑道。
“那么就让我借你的刀一用吧。”
库洛还在咳嗽,只觉得刹那间自己的双刃被人拿起,下一秒血光散开,一阵血腥弥漫开来。硬是卡住喉咙暂时止住咳嗽和浑身不适的库洛才得以看清究竟是怎么回事,惊讶间血色瞳孔紧缩,对上那人依旧包含暖意的浅蓝双眸。
“这下,所有的责任可在你身上了…”
按住库洛刀柄的手向外发力,硬是压抑住呻吟让那几乎贯穿自己的血刃慢慢移动脱出,哗啦啦的血液伴随着刀刃拔出扑通扑通大块往下掉落,接着感到喉头一阵腥甜,路法斯笑了笑,看着库洛吃惊的模样,虚弱而又带着剧毒般的得意。
“…………………………….”
收回双刃,库洛看着路法斯跪倒在地,用那为数不多的力气翻过身体面朝天空,道:
“…….他们来了……”
“尤西斯,有了!”
“那是苍之骑神?”
“嗯……你的伤怎么样?”
“不用你担心。”
无需眼神相交,黎恩手指快速的在键盘上挥舞,感到加速,尤西斯再次磕了一个回复药,把伤口包扎完毕。
“苍之骑神旁边是…!!”
在脑内命令骑神放大画面,苍之骑神边上站着的是正要进入骑神的库洛,而一大片血泊中,路法斯仰天倒下,剑掉落在一边。
“哥哥?!”
“路法斯!!!库洛…!可恶!!”
不顾一切降落到古城上方,黎恩放下尤西斯后就抽出巨剑,对着苍之骑神肩膀就是一刀。
“哥哥!”
而尤西斯纵身一跃跑到路法斯身边,却见库洛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苍之骑神腾空和黎恩的灰之骑神展开搏斗,尤西斯收起已经出鞘的骑士剑,跪在路法斯身边,赶紧按住路法斯腰间的血口。
“尤…西斯…”
感受到弟弟掌心温热,已经很是虚弱的路法斯缓慢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亲爱的弟弟惊恐中那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哥哥,您不要出声,我现在就为您止血。”
“……尤西斯。”
看着自家弟弟一次又一次的施展治愈术,然后又拿出纱布和止血带。
“我没事…”
没有停下包扎,路法斯意识混沌中下意识的只是伸手,抓住弟弟的手臂却又很快失去力气。
“哥哥!!请坚持住!医疗队很快就到了!!!”
“我亲爱的弟弟…”
微弱的气息中,那有些沙哑的音色还是那样优雅高贵,让人肃然起敬。一道银色的阳光透过云层,照亮整片焦土,也照亮了那已经昏暗的苍蓝色双眸。
“擅自消除记忆…对不起…”
“…哥…没关系,您先不要乱动!”
“哈哈…”
一贯的亲切中带了些自嘲,路法斯干笑两声,嘴角又渗出些血,尤西斯赶紧用手背帮他擦去,可手却不自觉的抖了起来。路法斯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伸手,却又无法顺利的抬起手来。
【你居然如此轻易的就原谅我了。那名为你的光芒,简直太过于耀眼。】
“尤…西斯…去…吧…自由的…坚强…”
干涸的血液再也维持不住,最后一丝意识是看见亲爱弟弟几近崩溃的神情,大片大片阳光仿佛是要把人照个透彻,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光明中弟弟的身影逐渐模糊,路法斯安静的闭上双眼,用尽最后余力。
“活下去……”
“哥哥?!哥哥!!!!医疗队,快点!!!”
“路法斯大人!”
匆匆来迟的医生抬着担架,尤西斯帮忙去把路法斯送了下去,紧紧握住路法斯那还留有余温和生命的手,直到医生劝说,才不舍放开。
“二少爷,大少爷的包扎很好,只是昏过去而已。”
“我…知道了。”
哥哥,我要…….
【轰隆隆】
天上两架机体盘旋,金属和金属的碰撞让整片大地都为之颤栗。尤西斯保护医生到地下医疗室后又杀了上来。一阵苍蓝色狂风呼啸而过,让人差点站不住脚跟。只见不知何时,这千年前的古代遗迹上留下一道又一道巨大剑痕,尤西斯不再去看那让人崩溃的猩红,抬头。
“黎恩。”
“尤西斯!”
避开苍之骑神的巨刃,黎恩变换轨道来到尤西斯身边,LINK发动,让他回到驾驶室。
“路法斯呢?”
“他暂无大碍……”
身后传来的熟悉声线是那么不安,黎恩一边操作机体后退,一边抽出一只手回头。
“尤西斯,路法斯他那么厉害,一定会没事!”
“…嗯…….”
“无论发生什么事,尤西斯,我都会在你身边!”
灰色骑神拔出刀,挡住库洛的攻击,用尽全部力量,里恩咬牙。
“困难也好悲伤也好,我都会和你一起承担!!”
【哐】
巨大的剑和双刃互相弹开,灰之骑神往下坠去,黎恩赶紧开启推进器,奋力弹开对方双刃剑,摆出防御姿势。
“我相信路法斯不会死,尤西斯…!!”
“黎恩…….”
看着显示屏上那急速逼近的血刃,尤西斯一咬牙,下定决心,按住黎恩飞速活动的手指,闭上双眼,迅速按动几个键。
“那家伙喜欢绕到人背后。”
“尤西斯…”
“我来用导力魔法牵制住他,你找机会进攻。”
说着,ARCUS发出纯粹圣洁的白光,尤西斯随心一想,一道空属性全领域魔法便瞬间出现在苍之骑神头顶。
“就是现在!!”
“好!”
【轰隆】
用刀刃狠狠砍向苍之骑神头部,但谁知对方很快就避让开来。尤西斯又是一道闪电劈下,直接伤到对方背后的推进器。
“导力魔法对他的发动系统应该有效。”
“是的!”
黎恩操纵骑神乘胜追击,尤西斯则再次唱起魔法。一道乌金色的圆球出现,硬是把苍之骑神牵制住几秒。
“现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巨剑横腰一斩,苍之骑神往后避让不及,从脑海里传来一道悲鸣,是库洛。
“库洛!这一刀,为了路法斯!!!”
“哼!”
异样双刃剑直击黎恩头部,尤西斯忍痛中又是一击魔法,牵制住库洛行动。
“觉悟吧!”
“你们才是!!”
苍之骑神忽然换了姿势,双剑刷刷两下分别来自不同方向,其中一招直接击中灰之骑神左手臂。黎恩和尤西斯两人再次吃痛,往后坠下。黎恩忍痛咬紧牙关稳住姿态,尤西斯则唱起回复魔法。
“回复交给我。”
“尤西斯,手臂……”
“没事,”尤西斯勉强笑了一下,魔法展开,缓解了两人疼痛的同时,也修复了骑神的损伤。
“你的痛苦和悲伤,统统分给我好了!!由我来保护你!”
“啊啊…”
黎恩回应着,奋起直追,尤西斯失忆以来的悲伤和不安,库洛的背叛,自己的变貌,还有骑神等这样那样的问题长久以来萦绕心间,可现在,那份不安苦痛又被身后那人一句话抚平。
“说的也是。”
悲伤和愤怒的剑变得不再那般沉重,帝国的现状和逃亡也好像并没有那么可怕了。就连库洛的背叛,也好像并没有让自己受到多少伤害。
“真不愧是尤西斯。”
“哼,”尤西斯又放了一道风属性魔法,笑意显露:“彼此彼此吧。”
“库洛,”黎恩和尤西斯眼神交汇,道:“我们要让你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只是在让更多无辜的人深陷悲剧。”
尤西斯咏唱好状态后又再次修复骑神,全部脑细胞都用在战术上,帮助他打败苍之骑神。而黎恩,有了身后的支持,双手也不再那么沉重。
“一定要打赢你!”
庞大的气流席卷整片区域,让苍之骑神的动作暂时受到牵制,带着状态的攻击让他暂时无法挥剑还手,黎恩趁机把长剑放回腰间,凝聚气息,头发和瞳孔瞬间变色,手指飞舞,动作快而急,让对方毫无反击之力。刹那间刀光剑影,苍之骑神腰间再受重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般的惨叫撼动人心,黎恩转手又对苍之骑神脑袋就是一拳,狠狠的把他打飞撞到后面山上。
“库洛,这一拳,为了托瓦会长!”
“呜哇!”
【哐】
金属拳头对着还没爬起来的苍之骑神,又是一拳。
“这一拳,为了安杰丽卡和裘达尔前辈!”
“呜啊…”
“这一拳…”
“黎恩!”
拉住黎恩按动键盘的手,尤西斯用意念操纵显示屏,放大,绿色和紫色两边人数众多,带头的正是黎恩有过一面之缘的亚尔巴雷亚公爵。
“父亲和凯恩公爵来了。”
“但是…!!!”
“哥哥受伤是为了让贵族派和帝国解放战线决裂,他们一定带了大批人马过来,你还被通缉,库洛…啧,日后必让他还上这笔账。”
一拳狠狠砸上键盘边缘,尤西斯紧紧握住黎恩手臂,满是不甘之情。可被尤西斯这么一说黎恩一下子也找回理智,如果帝国解放战线能这样失去贵族派支持,内战就有可能平息,帝国解放战线也会自食恶果。深知此时不是纠结于和库洛战斗的时候,黎恩和尤西斯一个照面,眼神相对,决定下来。
“库洛,我不会让你轻易再伤害任何人。”黎恩说道,按动键盘,推进器发动,让机体远离苍之骑神。
“哈啊…你们…咳咳…”
“下次再见,我定会让你为你所做的一切后悔。”尤西斯补充一句,就切断全部连接。转而对黎恩说:“找地方把骑神藏起来。”
“好,用艾玛的城堡应该还能再藏住一阵。”
“我来联络艾玛她们。”
联络上艾玛,暂时把骑神藏在不远的森林中。尤西斯和黎恩双双走下骑神,黎恩和众人打了一番招呼。
“接下来怎么办?”
“刚才我们看到宪兵队的装甲车正朝着里驶来,恐怕现在已经到了。”
“那…”
“带头的是库利亚大尉,应该不是进攻吧。”
“尤西斯,那公爵…….”
“不,”
否决艾里欧特所担心的事态,尤西斯抬头,道。
“她的目的应该是骑神。”
“…因为宪兵队没有骑神,对吗?”
“恐怕是的,另外,黎恩,你也是他们的目标,”尤西斯边说边看向黎恩,像是在确认什么一样看了两眼,又说:“分头行动吧。”
“尤西斯…?”
深紫色的双眸看向尤西斯,尤西斯没等他开问,稍加缓和笑了一下,继续说道:
“我和黎恩走后山绕过去,到时候在巴利亚哈特,实习的酒店门口集合。”
“了解。”
“我明白了。”
“顺利的话我和黎恩夜里就能赶到。”
“不过我们汇合之后再去那里?”
“先去贵族派较多的地方避一避比较好。到时候决定。”
“嗯。”
察觉到远处有人走动,菲一个噤声,几个人眼神互相示意,就分成两队散开了。
两小时后。
“黎恩,这里。”
凭借小时候和哥哥偷溜出城的记忆,尤西斯牵住黎恩的手,把他从下面拉了上来。
“谢谢。哈…哈…”
冬季的山林还有些冬松,雪水已经化了个干净,地面还是潮的,山路自然也更加难走。尽管体力早就所剩无几,可黎恩喘了两口气,还是站了起来。
“现在可以休息几分钟。”
“不行…万一被发现就糟了。”
“爬过这座山,他们就应该不会追过来了。”
“是吗,那我们就再加把劲吧。”
收起那快要倾泻而出的疲倦,黎恩朝尤西斯一个示意,而尤西斯却叹了口气,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坐下去。
“三分钟。”
“哎?”
“就算被发现,也有我在。”
让黎恩坐下,可尤西斯自己却还是杵在那里,随便理了理浅金色的刘海,他又看了看前面山路,思考计算着什么。
“伤怎么样?”
不小心瞥见他肩膀上的口子,黎恩再次不放心的问道。
“已经闭合了,你的毒性完全解了吗?”
“嗯,完全没事了。”
“……………..”
黎恩稍微笑了笑,尤西斯颔首,换了一副神情。
“等翻过这座山,我有话要对你说。”
“嗯?”
“现在还不行。”
薄唇紧闭,黎恩隐约觉得尤西斯在克制自己不去说出来。便就站起身,迈开步伐。
“走吧。”
“好。”
越是上山,气温就越是低。黎恩裹紧大衣一路快走,尤西斯站在前面看起来却并不怎么惧寒。过于安静的山林中只有偶尔才能听见几道炮击声,尽管距离已经十分远了,可依旧让人心惊胆战。
“……….”
一路上尤西斯总是走在前面,黎恩也只是紧随其后。从刚才开始就没有说上任何话,黎恩不知道尤西斯想说什么,路法斯倒在血泊中的场面至今还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尤西斯父亲的出现也让黎恩很是担心。他知道尤西斯正身处这名为内战的巨大的漩涡之中,身为亚尔巴雷亚家的人,他所要肩负的东西是别人无法想象的。正值内乱时期又正巧和骑神的驾驶员有不一般的关系,仔细想想,或许比起现在,失忆对他来说不妨是一种保护吧。
“尤西斯,路法斯他有没有说…”
“小心!”
脑子里满是尤西斯的事,黎恩刚要开口就觉得身后一道冷风吹过。刹那间尤西斯已然站在黎恩身前横剑为他挡去飞箭,随后又是一个俯冲奋起直追,来到不知从何起出现在身后的三人中央,一剑直刺方才射箭人大腿。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尤西斯!!!”
黎恩也跑了下去握紧刀,可没等黎恩赶上,尤西斯就已经解决掉这三个人了。虽都没取性命只是让他们无法继续站立,可尤西斯剑还握在手上,犹豫着。
“……”
黎恩闭上眼感受一番周围道:“应该就他们三个。”
“………………”
沉默蔓延,尤西斯显然知道这里只有这三人。倒在地上的是三个人身着邻邦军制服,其中一个尤西斯还觉得有些面熟。考虑到这条路线的特别,又考虑到黎恩的行踪被发现的可能性,尤西斯的理性和逻辑都在告诫自己应该痛下杀手。
如果是哥哥的话,必会当机立断取他们性命。
“尤西斯。”
察觉到尤西斯在犹豫什么,黎恩按住尤西斯的手,摇了摇头。
“尤西斯是尤西斯就好,在这里杀人和库洛那家伙没有区别。”
“……”好像在哪里听过的话语再次回响在耳边,尤西斯抬眼看着黎恩,收起了剑。
“你说得对。”
“走吧。”
加快步伐,黎恩也忽然有了想要对尤西斯说的话。深知尤西斯为人,也更能理解他为什么要在那种事上犹豫,黎恩看着前面那已经快要破云而出的阳光,下定决心。
“黎恩。”
“尤西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阳光逐渐展露出头角,等注意到时,冬日暖阳宛如金沙,洒在这片断壁悬崖上,山下广阔的密林还稀稀拉拉沾着白雪,绿绿葱葱的山林间还有几处冒着浓烟。然而…
“我…”
“我。”
悬崖边,相同的话语同时脱口而出,音节相叠,又在同时戛然而止。
“尤西斯先说吧。”
“也好。”
浅金色刘海被阳光照亮,尤西斯低了低头,有些不大像他的酝酿了一会儿,深吸了口气,道。
“失去记忆那段时间我伤害了你,对不起。”
“尤西斯…”
“别人无所谓,但我唯独不想伤害到你。你已经肩负足够多的东西,而我也有太多不一般的地方。其实如果理智一些,我理应离你而去。”
“哎……?”
“让我说完,”尤西斯一笑,柔和的阳光照亮他那难得一见的温柔神情:“我似乎已经无法离开你了,实际上,在没有记忆的那段时间,我好像又爱上你一次了。而且…你也总让人放心不下,从一开始就是。”
单手抚上那人面庞,继续说道:
“三番五次擅闯公爵府邸,一上来说那种莫名奇妙的话,现在想想,简直是要为你捏一把冷汗。”
“那时候我也没别的办法。”黎恩回了一句,又摆出听话的样子,示意尤西斯继续说完。尤西斯明白黎恩的意思,开口。
“后日祭那时就开始觉得,似乎正是因为有你在身边,我才不再是不完整的亚尔巴雷亚家的人,而是作为尤西斯,尤西斯•亚尔巴雷亚,作为一个人存在于你身边。而现在也是如此,正是因为有了你,才会有现在的我。”
“黎恩•舒华泽,”
“是的。”
面对面的站好,那还在面庞的手忽然收了下去,转而牵起黎恩垂在身边毫无防备的左手,尤西斯把空着的单手背到后面,弯腰,深情无比的注视着黎恩,一字一句道。
“我,尤西斯•亚尔巴雷亚发誓,接下来的人生中,必会与你相伴,保护你,永不离弃。”
语毕,手背靠关节处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碰了一下,黎恩忽然意识到这是骑士宣誓,动摇中却没能收回那已经被牵住的手,只能整个人都又是慌张又是不好意思起来。
“尤…尤西斯…”
“仅以空之女神起誓,对你永远的爱与忠诚。”
淡蓝色的双眸纯粹坚定,宛若他身后那万里苍穹。所有的挣扎和害羞都在眼神交汇的那一瞬变作另一种东西,黎恩慢慢缓过神来,点了点头。
“我也不会离开尤西斯。”
让那弯下腰的人直起身板,黎恩稍稍踮起脚尖,环住那和自己宣誓终生的人,亲吻。
“我爱你。”
传递着爱意的漫长亲吻像是在第一次兑现诺言,黎恩稍微放开了些,把刚才酝酿在心中的话全盘托出。
“尤西斯是我认识的人之中最高洁的一个人。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希望你改变。如果为了我尤西斯变得会夺取无辜人性命的话,那我……”
“我明白,你如此说,我便绝不会这样做。只要能站在你身边,让我怎么都…”
“尤西斯!”
连忙打断他的话,里恩赶紧说道:
“是我离不开尤西斯,擅自喜欢上你,那个…如果因为我尤西斯改变自己的话,我…”
“黎恩…”
本是想化作守护他一生的人,本是想为了他拼劲全力让自己变得更强。可黎恩那断断续续的言语却让尤西斯一下子明白了他在担心什么,心疼之间,却又有些想怪罪他为什么不更相信他一点,复杂的感情长时间以来一直凝聚在心,可现在,偏偏当面对他时,一切挣扎和计划都显得那般无用苍白,简直可笑。
“而且,我会变成那样的原因还不知道,可能和我亲身父母有关吧。骑神和启动者的秘密也不清楚,帝国内乱还没有结束,我也到处被通缉…”
“我知道,你的事,我也早就有所觉悟。”
打断黎恩,一如既往高贵的声线平静而又极富力量,盘踞心头的纠葛被眼前的他慢慢化解,尤西斯又说。
“亚尔巴雷亚家是贵族派的领头人,现在贵族派也并不乐观,父亲随时都会想方设法利用我吧。而且哥哥的样子我也无法放下不管。如果贵族派战败的话,我恐怕也再所难逃。”
“不,”黎恩打断尤西斯的话:“有我在。我不会让尤西斯出事,尤西斯的家人也是。”
“搞不好会是一辈子逃亡居无定所的日子,像现在的逃亡,只会是家常便饭。”
“有了骑神,我也早已是众矢之的,整片大陆都趋之若鹜。”
黎恩笑了笑,牵住尤西斯的手,十指相扣。
“但是无论接下来会怎么样,有了你,都好像不可怕了。所以…”
“黎恩,”再次去亲吻身边那独一无二的他:“我知道,有了你,才会有我。无论接下来会是如何,无论会有多少困难,也无论会多么危险,我都决定要和你走下去。”
“尤西斯,我也是。能与你度过余生,是我的荣幸。所以,无论尤西斯会怎么样,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你的所有都由我来和你一并承担。”
“黎恩,和你相遇,才是我天大的幸运。身世也好骑神也罢,你的一切都定由我来守护。”
快要溢出来的幸福让人无处是从,十指紧扣额头相碰,羞涩真挚的笑意肆意,甜蜜到令人战栗。
从今天起,再也不会与你分开。